“我看触龙先生倒是不错的人选”,赵胜插话道。
到底没轮到自己头上,可以放宽心了,于是纷纷以轻快的口气表示:“也只有他了,再无他人”。
触龙是位非常关键的人物。早年从死人堆中爬出来,从血水河中趟过来,功勋卓著,上下礼敬。如今虽退居幕后,赋闲在家,但每逢军国大计,惠文后还是愿意听听这些见过大世面的“老家伙”的意见,他的“左师”官衔(左师:《资治通鉴》胡三省注曰:“冗散之官以优老臣者也”),既是对他的特别礼待。
日期:2013-04-23 07:57:56
正文【17】
触龙不畏难不推脱,愿为此事亲身一往,深见老臣的谋国之心。却见堂上众侍婢环拥一贵妇,盛装华服,珠光宝气,一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凌然不可侵犯。端庄谨严的神态里,却又极力掩饰着恼怒与不快,仿佛波平浪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龙潭虎穴也闯过几回的触龙,见这架式,不免有些心怯。护犊情深,母鸡都不好惹,何况是大权在握的惠文后。触龙两眼盯着地面,缓慢地迈着步子,缓慢地向惠文后靠近。借着这个空档,他得多想想,想全想周到,打翻雷霆万钧,可不是玩的。堂上的惠文后却在仔细观察着来人,这不触龙么,越发老相了,瞧他走路费劲的样子,简直就是在挪。她是见识过上马拉弓、下马健步的壮得象个云朵一样的触龙的,岁月果真不饶人啊,当年的英姿勃发,如今连走两步都困难。
惠文后的心里不觉有些悲悯。
“去搀他一把”,惠文后到底先开了口,吩咐侍女道。
触龙入了座,喘了口气,道:“老臣腿脚不便,不能常来谒见太后,真是死罪,太后这一向还好吧?”
惠文后不冷不热道:“也好不到哪去了,行动越发离不开御辇了。”
“饭路会进么?”
“也不大好,每天只喝点粥罢了。”
触龙道:“老臣现在的胃口越发不好了(触龙轻叹了一口气,借此表明胃口不好的程度),吃什么什么没味,儿孙就劝我每天坚持着在房前屋后走两步,活动活动,稍稍增加点食欲。”
太后和颜道:“吃也要称年轻,这话真是不假。都一把老骨头了,可要多注意保养啊。”
触龙察觉到太后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些,于是继续说道:“老臣最近遇到一件烦心事,犬子舒祺,年纪最小,却最不成器,很是让老臣头疼。老臣这次来,是恳请太后赏老臣点面子,看看有无机会让他来王宫卫队当差,也好历练历练,长点才干。”
惠文后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巴巴跑一趟,派人递个话不就得了。令郎多大年纪?”
“十五岁了,生得一张巧嘴,平时还能给我解解闷。年龄越大,也就越放不下他。老臣私下盘算着,乘现在还有一口气,太后多少还肯赏点薄面给老臣,因此斗胆托付太后,谋个差使,使他往后有个靠,老臣也就放心了。”
惠文后道:“左师大人也爱怜小儿子呀!”
触龙道:“不比太后逊色。”
惠文后大笑,道:“老身也最喜爱小儿子。”
到底老江湖,触龙见惠文后入了“套”,遂赶紧道:“依老臣愚见,太后爱您的女儿燕后(燕王的王后),要胜过长安君。”
惠文后看了眼触龙,道:“此话怎讲?”
触龙道:“为人父母,总是处心积虑地要为子女安排个妥当的将来,这也是人情之常。当年,太后送公主出嫁燕国,死死地抱着她哭泣,久久不愿松手。老臣后来听说,太后因为思念公主,以至茶饭不思。可是每逢祭祀的时候,太后却又祈祷:‘一定别让她回来啊(意指保祐她不要被燕王休了)!’这难道不是从长远的角度考虑,希望她与燕王白头偕老,子孙代代相继为燕王吗?”
惠文后道:“是这样”。
触龙道:“自赵氏建立赵国以来至今,赵国君主的子孙凡被封侯的,他们的后代还有继承爵位的吗?”
惠文后略想片刻,道:“倒还真没有”。
触龙道:“不只赵国,其他诸侯国大体亦是这种情况,太后不想知道其中的缘由吗?”
惠文后似有觉察,道:“愿闻其详。”
触龙道:“这是因为他们地位虽高,俸禄虽厚,却奢縻紈袴,游手好闲,于国无功,于家无益,终至败落萧条。现如今,太后给长安君以高位,把赵国最富裕肥沃的地方封给他,又赐他大量珍宝,却不曾想到要让他为赵国出点力,倘太后百年之后,长安君凭什么在赵国安身立足呢?”
惠文后默然无以言,因为触龙的话字字入理,丝丝入扣,遂同意长安君为质齐国。
日期:2013-04-24 08:09:19
正文【18】
第9回 赵相国高调摆宴 嬴异人机心献策
话说君王后获报,不免大吃一惊,聪明反为聪明误,深自懊恼。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后悔已是无用,只得黑着脸接受了这门“亲事”,而且是极为低调地做了处理,基本上不事声张。同时,约见秦国使臣,好言予以宽慰。
回头说平原君赵胜,其热情扬溢的喜悦无异于绝处缝生,因为这意味着,在外交上,赵国争取了极大的主动,取得了巨大的胜利。赵胜心情愉悦地看着熏炉,烟柱笔直,袅袅而上,怎么看怎么云里雾里的好看。一阵风过,烟柱随风赋形,香气也随之四溢开来。赵胜想着看着,仿佛理通了什么深奥的道理,顾自得意地笑起来,而后回头对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书童,道:“吩咐下去,三天后我要大会宾客”。
书童随即拿来刀、笔、竹策,一一记下赵胜所开列的宾客名单:列国使臣,在邯郸城能找到的列国宾客,朝廷重臣。“特别是,”赵胜强调道,“秦国方面除了使臣之外,把在邯郸为质的秦国公子——嬴异人也找来,我要当众向他们宣布我们在外交上所取得的巨大胜利。”
书童道:“嬴异人虽是秦王的孙子,太子嬴柱的儿子,不过是庶出,听说在秦国很没有地位。”
赵胜道:“秦王老儿欺人太甚,竟派这么一个货色来赵国为质,可见并无和平之诚意。不过,这次我要变废为宝,好好利用利用这颗棋子。”
“大人的意思是也要请嬴异人?”
“务必要把他请到。”
“前几天他来拜访,大人不是拒绝接见么?”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嬴异人不仅在国内,在赵国的地位亦相当可怜。他既要看赵国的脸色,更要小心提防着秦国的脸色。看赵国的脸色,比如执政的赵胜的晴雨表一样的脸,那是与吃穿用度有关。依战国风气,既为某国人质,某国自当负责其一应费用开支。而对宗主国保持时刻的警惕,则直接与身家性命有关。因为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国际秩序决定了,两国之间不可能保持太久的和平,小打小闹的小摩擦,尚可无视之,一旦小摩擦有升级的可能性,有演化成大打出手的可能性,他要还两眼一抹黑,嘛事不懂,那他将死无葬身之地。因此,这些年,他养成了一项本事:如鼹鼠一样机警,如狐狸一样精明,如鹰隼一样敏锐,如病虎一样虚伪。总之一句话,时刻警惕,保卫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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