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也和拜年差不多，大前天和老戴一起陪姓陆的，前天一个人力战招标办三个豪杰猛士，昨天杀退了阎老头这个老色棍。平均下来，每晚要喝七八两，别说是我，就是吕奉先也熬不住车轮战。生理上的折磨也就算了，仗着身强力壮硬撑还能撑过去，关键是架不住心理上的摧残，就是只狗，扔它两块骨头还能摇摇尾巴。他们倒好，一个个土匪卖相、婊子心肠，对他们好，他们还觉得你贱。千万别试图清高，越清高越下流。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人家是甲方，我们乙方，人家是国企，我们是私企，像正房生的儿子和偏方养的闺女，高下立分。字里行间，包括指甲缝里都充满了中国特色，什么天赋人权、众生平等，这话听听还行，当真就不像话了。这年头，当你喊破了嗓子争取公平，人家不把你摆平已经算仁义了。

　　宾馆总台打来一个电话，提醒我吃早饭。可我实在没胃口，胃里火烧火燎的，像是不知死活地吞了块木炭，一想到吃就满怀恶心，索性就没下去。闲来无事在网上瞎逛，忽的想起来秦舒畅的网店。秦老板昨天下午还打电话给我，关心了一下我的死活，发觉我居然还活蹦乱跳的。她很不忿，骂了两句老天无眼之后，就开始自娱自乐，吹嘘了半天，说她的网店开了两年多，已经头戴两顶蓝冠，百分百好评。还一肚子坏水，企图杀猪，阴阴地让我没事多去她店里买东西。我对她的收入很好奇，问她这个店一个月能净赚多少。她嘿嘿地说差的时候六千，好的时一万。我听了之后很自卑，感觉自己一下矮了半截，支支吾吾地说款姐你好，我真后悔那天抢着付钱。款姐在电话那头哈哈笑，突然一下没声音。我以为电话出了问题，喂了半天。过了好大一会，她说，李小冬，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暖意满怀，可又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好一装到底，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我这信号不好，明天再给你打吧。秦舒畅对着电话狂吼，去死吧。我才不稀罕你给我打电话，你明天要是敢打，我就敢弄死你。

　　我打开秦舒畅的网店，把电话捧在手里，号码都拨好了。可就是没敢打，不是怕被她弄死，而是很怕她再说一句，我想你。
　　日期：2011-11-02　20:44:47
　　第十五章NO.1
　　大二下学期，张华逛街时手机被偷了。懊恼之下，她从步行街一路哭到学校里，整整淌了五里地眼泪，小模样憔悴落魄，很像个被拐到他乡的便宜媳妇。那会我到处找她，打了十多遍电话发现关机，心里着实窝火。可当在我学校门口等到她的时候，一下子又心疼得不行，问她怎么了？她哇哇大哭，说手机丢了。我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说手机丢了没事，人没丢了就行。张华不依，还是默默流泪，我看得纠结，说都看着呢，你别哭了，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她越发委屈，一头栽在我怀里，呜呜地说，你就是欺负我。我把手机弄丢了，你不提不怪不骂，你不把我放心里，就是欺负我。我凌乱地手无足措，当时很想找个脑壳科大夫，问问女人的脑袋到底是个什么构造，为何逻辑这么奇怪。张华靠着我，小脑袋微微抬起，瞪着雾气朦胧的大眼，让我骂她两句，说别怕，平常你的脾气不是挺臭的嘛。我咧着嘴在那傻乐，说你别逗了，等会我一骂，你肯定又哭鼻子，还是诬赖我欺负你。

　　她别具韵味地哼了一声，坏坏地看着我，说你知道就好。我问她，你不哭了？她扑哧一笑，说不哭啦，哭一会就好啦。不就是手机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忍着肉疼，咬牙说对，一千多块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的眼睛马上又红了，哽咽了一下，问我这话说什么意思。我赶紧说没意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再买一个。这话一出口，我就开始后悔，因为那会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换手机上，而像蹲了一宿树根，逮到了只大兔子一样，瞪着眼问我什么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结巴了半天，最后一声叹息，干，不说了，越描越黑。不带这样的，明明是她大意失荆州，最后败走麦城，差点掉脑袋的居然是我。

　　那时候女生宿舍兴起了一股在网上买东西的潮流，号称足不出户，逛遍天下商店。傻了吧唧的，不就是个宅嘛，还宅得那么堂而皇之。张华也是俗丫头，隔三差五地拿我当劳力使唤，包裹一个比一个大。我一抱怨，她就委屈，跟个怨妇似的，说你天天打游戏，不陪我玩，不陪我逛街，我在网上买点东西也有错嘛。那会我为安心玩游戏，一咬牙认了，谁叫自己理亏呢。手机被偷两天后，我要带着张华上街买个新了，她一脸鄙夷地说我土鳖，死活不同意上街，还说已经在淘宝上看中了一款，高端机，水货。还很便宜哦。

　　那会淘宝刚起步没几年，网页土得掉渣，内容俗到少儿不宜，跟现在的弹窗广告有得一拼，就差挂个十八岁以下禁止入内的LOGO来引吸眼球了。支付宝也没形成常态，卖家憋足了劲刷信誉，评论区全都是有着某种血缘关系的马甲和水军。我一直觉得此站集中了各种做无本买卖的骗子，下流无匹，做梦都等着人上钩。我的傻女朋友就上钩了，被人家花言巧语一捅乱骗，居然把货款先付了过去。等了两个多星期，手机还没到，她才急了，天天追问，课也不上了，守在电脑旁，等着手机店老板上线。估计骗子大哥也受不了了，终于给她回了一条，说你傻啊，被骗了都不知道。我快被你烦死了。当天下午，张华满脸黑线，饭也不吃一口。我心里发怵，说你别这样，哭一嗓子也好。她抬头看了我一会，张口就哭，跟着孩子似的。三秒，仅仅用了三秒，她就成了一个泪人，边哭还边发誓，说以后再也不上网买东西了。

　　从那时候起，直到和我分手，张华再也没收到一个包裹。不管是衣服，还是化妆品，她都是从商店里买。有一回在地铁里，旁边坐了两个潮女，津津有味地讨论网购。其中一个还想在淘宝上开店，说的花里胡哨，跟做白日梦似的。张华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眼中喷火，轻轻地和我说，她想过去咬那个女的一口。我很不耐烦，说得了啊，你还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她没说话，不过看上去心情很不好。从地铁站里出来，她突然停下脚步，站定了问我，李小冬，你说实话，你有没有骗过我？我莫名其妙，不以为然地说废话，当然有啊。她的眼神忽地变得深沉失落，我听见她一字一顿地对我说，骗我可以，只是希望你要骗就骗我一辈子，千万别让我拆穿了。当时我的心猛然下沉，后背发冷，看到不敢看她一眼。

　　日期：2011-11-03　23:01:04
　　第十五章 NO.2
　　有人说，两个人在一起时间越长，长得就会越相像。以前我嗤之以鼻，这话乍听上去既无聊又无趣，跟那句“打喷嚏能把眼珠子打出来”一样显得骇人听闻，不像冷知识，而像冷笑话。后来才渐渐发觉这话也挺有道理的，我和张华在一起长达七年，特别是后面两年，谁见了都说有夫妻相。03年的时候张华还是一个淑女，说话轻声细语，走路不急不缓，一笑就捂嘴巴，难得说出一个脏字。天真起来蹦蹦跳跳，听到什么就相信什么。两年之后，她的嗓门像接了个扩音器，总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我俩在一块说悄悄话的情景，外人看了会觉得在吵架。性子也越来越急了，吃饭比我还快，而且还和我一样，对肥肉异常热衷。不挑不拣，一上饭桌就急眼，跟赶着投胎似的。人不仅胖了好多，也粗了好多，冷不丁就会在大庭广众下高声骂我傻逼。徐州有一句带有地方色彩的脏话，她跟我学会了之后，一生气就出脱口而出，听上去十分带劲。她偶尔会像以前一样贤淑温柔，一脸嗔怪模样，说很后悔跟我在一起，都学坏了。我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反而很有成就感，经常以此为荣。因为那会我相信这么一句话，你对她影响有多大，她就爱你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