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明平时难得和妻子说贴心话，鲜少当面夸奖她。眼下这些话虽朴实，佳音听着也甜如蜜，忙往好处开解。
　　“老话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谁让咱们是大哥大嫂，多操点心是应该的，弟弟妹妹们也都懂事，累是累了点，可也没给咱们添过乱。”
　　“唉，要是能得他们一声好，累点无所谓。可是今天老二那番话实在气人，那小子居然怨我没侍奉好爸爸，要是外人说说就算了，他有什么资格？这些年是谁每天给爸爸请安问好？是谁陪爸爸散步聊天？爸爸生病住院又是谁一趟一趟跑医院，端汤喂药，洗澡擦背？还不都是我这做大哥的挑大梁。他除了打个电话问两声，给几个慰问金，啥事没干。如今居然振振有辞教训我，难怪人家说律师没一个好货，张嘴就放屁，你看小亮以前多老实，在这行待久了也学会血口喷人了。”

　　见他毛躁的抓起烟盒，佳音下一秒递上烟灰缸，又起身从床头柜上的温水壶里倒了杯热水给他，动作轻巧麻利，说话依然柔声细气。
　　“二弟是一时着急，没看爸爸把他训得，他如今在外面也是个人物，丢那么大份丑心里该多憋屈。”
　　“那是他活该！谁让在爸爸面前摆谱，弟妹就算再不对，他要发飙也该背着人，你看我平时当着爸爸的面和你吵过架么?哪儿像他，眉毛一横眼一瞪就上去了，干嘛呀？显摆自己有威信有气魄是一家之主？他是一家之主，我和爸爸算什么？骂死他都不冤！”
　　佳音笑微微帮他抹背：“小亮不是那种人，他是教美帆逼急了。”
　　秀明看她，转过话题问：“他们两口子到底为啥闹别扭？还是孩子的事儿？”

　　“这算原因之一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夫妻间的问题旁人哪儿看得清。”
　　秀明听了便拈着烟出神，嘴上咬牙切齿，让他不为弟弟操心还真办不到。
　　佳音说：“美帆和我打小就在一块儿，她的脾气我多少知道些。当初陡然从事业巅峰退下来，这心理落差就够她受了，后来又连着为孩子的事折腾，生理心理都受了不少摧残，加上这几年小亮工作越来越忙，天天应酬加班，久而久之就冷落了她，她脾气变坏也情有可原。”
　　“-----谁说不是呢，她当初离开剧团是挺可惜的，小亮为娶她也受了不少委屈，被岳母从头到脚挖苦遍，换成我可受不了。”
　　“美帆是真心喜欢小亮才执意嫁给他的，小亮也是为了让美帆过好日子才那么卖力的工作，两个人的用意都是好的，只是这结果-----”
　　“结果是不满意，可咱们也没法帮他们过日子。”
　　“要是他们能搬回来跟咱们一块儿过，说不定会好些。”
　　秀明猛然扭头：“说啥？”
　　“你看美帆整天独守空房，无所事事的，女人不怕苦不怕累就怕空虚，人要是成天没事干，脑袋里就会控制不住瞎想，她又是天生想象力丰富的人，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多，能不跟老公拧上吗？让他们搬回来，美帆有人解闷，心情一好，就会少找小亮麻烦，小亮不用为家里的事烦恼，压力减小，脾气也会跟着变好的。”

　　“可是也不能为照顾他们劳师动众吧，不是还有老三和千金他们一家么。再说了，小亮和弟妹那么大的人，自己的问题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能老指望别人帮忙，适应不了生活的人终究过不好。依我看，你这份好心还是收着吧，照之前商量的，明天我去跟爸爸说。”
　　佳音有点急：“我让他们搬回来不全为老二家，最主要的还是为爸爸。”
　　她凑近说明：“我刚才一直琢磨，觉得小亮今天说得有道理，咱们确实做得不够好。”
　　秀明又惊又恼：“咱们哪里错了？”
　　“-------”
　　“天地良心，我对爸爸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他说西我不往东，他说南我不往北，随便去街上打听打听，现在像我这么孝顺的儿子还有几个？别的不说，就说咱们家门头上挂的那五好家庭奖状，起码有一半是“我的功劳！”
　　佳音低眉顺眼道：“我没说你错，只是想得还不够周道。”
　　秀明气哼哼让她解释。
　　“咱们的爸爸脾气好心眼好，待人和气又宽容，我进门十几年，没受他一句重话，就是有时粗心做错事，他也睁只眼闭只眼饶过去了。”

　　“------”
　　“爸爸快70了，你白天留心瞅瞅，那眉毛根都开始发白了，以前去菜市场他半个小时就能打来回，现在得走四五十分钟，腿脚不如从前利索了，上次带孩子们去佘山森林公园，没到半山腰就累得直喘粗气，回来腰酸了好几天。想想，爸爸以前身体多健旺，送珍珠和小叔子去幼儿园，那自行车骑得风风火火，年轻人都赶不上，再对比现在，换成我落到那地步也伤心。”
　　秀明边听边想，心里犯酸：“我就说爸爸老了，他还不服气，拉扯我们兄妹五个，估计一辈子的精力都花光了。”
　　“从前他体力好，没事儿就到处转转散心，自从前年住院回来就没出过远门，一般也就在镇上走走，约几个老街坊上慧净师父那里喝喝茶。时间不凑巧就只能待家里，孩子们要上学，你工地上的事又那么多，我呢，人笨嘴巴钝，不会打趣逗乐，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编不出半句甜人心的话，有时出去买菜买东西，或是在家扫除烧饭洗衣服，就更顾不上其他的，爸爸闷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还有饮食上，我也好好反省过，平时尽着孩子们的口味做饭，煎炸烤太多，爸爸牙口不好，该多做炖的煨的。经常为了节约买些便宜菜，怕麻烦，爸爸喜欢吃的蜜炙火方也只是偶尔做一次-----”

　　“行了行了，我这亲儿子都被你这个二十四孝好媳妇说得脸红了。”

　　秀明轻轻打断，又点了支烟慢吞吞的吸。佳音耐着性子等，她不能再多嘴，这个家丈夫说了算，她得听他的。
　　结果这一夜秀明直到睡觉都没再说一句话。
　　日期：2013-06-03 11:36:52
　　连着晴了几天，周一早上天变得灰蒙蒙，秀明看日历今天是秋分，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候，多半会下雨。他正想去女儿的房间提醒她上学带伞，多喜晨练回来了，手里捏着几张盗版光碟，嘴里嘟嘟囔囔，神气瞧着不自在。
　　“爸爸，您手里拿的什么？”
　　秀明伸头朝多喜甩到餐桌上的碟片一瞅，眼神变了，碟片封皮上几个露点艳女恣意演弄风情，浓浓的肉感无遮无挡迎向观者，毫无疑问，这是几张盗版的色情光碟。
　　“爸爸，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
　　秀明十分惊奇，多喜年轻时家里也没出现过这种东西，如今年近七旬，更难想象他还有此兴致。
　　多喜是在生气没错，指着光碟说：“这玩意是吴家老二弄来的，刚才散步散到他家店门外，他刚好进货回来，我说进他店里买个打火机，结果就看见这些东西堆在放炒货的麻袋上。”
　　秀明明了：“他是一直在开店时顺搭卖点盗版碟，珍珠和她妈也时不时去买韩剧看，没成想居然还卖这种碟，太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