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怀旧和守旧不一样,我热爱的是中国文化里的精华,对其中的糟粕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那教人守规矩也叫糟粕?对一件事要是只选自己中意的,讨厌的一概不要,那不叫喜欢,叫叶公好龙。”
美帆见公公跟自己杠上了,想顶嘴又不敢,恨不得赌气一走了之。多喜知道她小气,话说重点就会恼,便换了切入点。
“你别多心,我不是向着谁说话,凭心而论,珍珠妈才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比我那老大还管用。往后我有心让她当家,就怕人欺她脾气好,不服管。这个也不是说你,你们交情深,你不会跟她作对,我主要是说千金珍珠这几个小的,特别是珍珠,这小丫头越大越刁钻,又得她爸的宠,简直不把她妈妈放在眼里。因此上我要先替珍珠妈树立威信,家里的女人除了她数你辈分高,你对她恭敬,其他人就不敢乱来了。”
“爸爸,珍珠不懂事,您可以直接教育,用这种迂回手段,我怕不起不了多大作用。”
“教育顶什么用,都那么听话天底下就没有不孝子了。你没生养过,不懂育儿之道,这孩子都是有一学一,见人行事的,有好榜样就照好了学,遇到坏榜样只能朝坏了走。你是二婶,不能不做好表率。”
日期:2013-06-03 11:48:11
多喜振振有辞,美帆一股怨气就在胸口撞来撞去,面子快撑不住。
这时有人在门口按喇叭,她笑道:“是阿亮回来了,我去看看。”
她借机跑出呕气场,一出门便又气又怨嘀咕:“什么都是大儿媳妇好,我做百样事都是白费心肠,就欺负我不会生孩子,那么想抱孙子,当初干脆让你儿子娶头老母猪得了。”
亮刚把车停进车库,见她气势汹汹而来,疲倦的心再压上块称砣。
“你爸爸来了。”
美帆通报完毕,抱起双臂让披肩遮住裸露在潮气里的肌肤,眼睛身子都转向别处。
“我可有言在先,休想让我跟你搬回去,你自己去跟爸爸说!”
亮也不看她:“不用你提醒,我的立场比谁都坚决。”
二人一先一后进屋,美帆借口换衣服躲上楼,亮去卫生间,多喜跟进去悄声问:“你还在跟她吵?”
亮摇头:“没有,我都懒得理她。”
“我来的时候听她在唱《盘夫索夫》,‘官人你好比天上月’,就这段。”
“她天天都唱,有时还唱‘谯楼打罢二更鼓’。”
多喜急得拍膝盖:“一定是你给她气受,不然她干嘛尽唱这些冷闺怨妇的段子。我昨天怎么跟你说来着,让你对她好点对她好点,你有没有照我的话做?”
亮此刻两耳轰鸣脑袋迷糊,一门心思只想洗澡睡觉,无奈多喜说罢这头又跟他提搬家,他不禁着恼。
“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我们不想搬回去。”
“为啥?给个明确的理由我听听。”
“路远,不方便。”
“你们家两部车,开车到市区也就四十多分钟,而且还有地铁,如今我们那片多得是在城里上班的小青年,人家怎么没嫌路远。”
“……不止路远,我觉得住在那个地方太压抑了。”
亮陡然使用“压抑”这个词,多喜第一反应是震怒。
“家里又没人奴役你,压抑什么?让你过过集体生活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怪不得家里人都说你孤僻,你上辈子是谁家的小老婆?就这么见不得人!?”
多喜教训儿子时经常口不择言,亮了解父亲的脾气,却一点不想顺着他,父亲态度越强势,他越想对着干,这逆反心理源自幼年时代,一旦发作,记忆便蒙上一层阴影。
迟疑片刻,他说:“每次回家都会路过那条河……”
平平常常一句话,被他说得像暗语,多喜的心脏狠狠扑腾一下,头皮一阵麻木。
“怎么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霎的虚软下来,竟带点胆怯,亮此时的表情静得令他毛骨悚然,不知不觉涌出些可怕的念头,这些念头在脑海里打个漩,很快被他强行按下。他见儿子没啥异常,便极力使自己相信此时的恐惧感不过是被神经过敏招来的几只小苍蝇。
判断应该是正确的,亮重现烦厌之色,补充说明:“……没什么,过河的桥太窄了,每次都塞车,教人恼火。”
好像为了阻止多喜继续磨人的废话,他紧接着说:“我说您不折腾行吗?把我们叫回去,那树上能结出个大金瓜来?我们都多大的人了,您还当成小孩子,总想一个个都揽到身边,有大哥陪您不就够了么。”
多喜听他语气正常,立刻恢复气焰:“照你说的,我只生你大哥就够了,生你们养你们有什么用?你爸爸快七十了,还有多少天好活,不抓紧时间,往后你想见我就只好对着遗像烧香啦!”
“咱们国家男性平均年龄七十八岁,你才六十八,差着十年呢,着什么急。”
“你以为十年有多长?你小子躺摇篮里拉屎拉尿的情形还像在昨天呢,一转眼就窜得跟我一样高,再一转眼大学毕业都结婚了,再一转眼……”
亮万分不耐的打断:“再一转眼,您没闭眼我先挂了,爸爸我加了一夜班,三十几个小时没休息,您先让我睡觉行吗?有事等我睡醒再说。”
他说完便脱衣服,多喜问:“你就在这儿洗?不去楼上的浴室?”
“我习惯用这间,卧室的浴室被她弄得满是熏香味儿,闻着头晕。”
“那我上去让她帮你把床铺好。”
“不用,我最近一直睡书房。”
夫妻分居是危险信号,多喜忙问原有,亮随口搪塞,交出的尽是些毫无说服力的借口。
日期:2013-06-03 11:48:31
多喜本打算在他睡前再做一次简短沟通,结果上了趟厕所出来,亮已洗完澡倒在书房的小床上沉沉睡去。多喜见儿子年纪轻轻便冒出零星白发,眼珠子被那些发丝缠住,许久拔不开,恨不能从自己头上扯下些黑发给他换上去。儿子过得苦过得累,做爹的不疼谁疼?他立在床边出神好一阵,轻轻给亮掖好被子,慢慢踱出门去。
从老二家无功而退,老三家却志在必得,多喜乘地铁穿城来到贵和公司楼下,打电话关机,去前台一问,说是昨夜通宵加班,刚回去不久。
多喜发愁两个儿子总熬夜不是事儿,乘地铁再次穿城前往贵和新买的公寓。按了半天门铃,又将门板敲得山响,贵和蓬头垢面开门,眯着个熊猫眼打量半晌,好歹叫了声“爸爸”。
多喜问:“你昨天不是休假吗?怎么又被叫回去了?”
贵和转身倒向沙发,建筑业俗称血汗工厂,工地待的是民工,办公室待的是电脑民工,二十四小时听候公司差遣实属平常,但昨晚的事不可不谓倒霉,不仅倒霉,且霉到家。
昨夜从长乐镇出来,赵国强来电说所里召开紧急会议,一个原本已经通过的方案被甲方枪毙了,高层要他们立刻采取措施补救。会上,所长向全所员工隆重介绍新近聘请的副所长。这出人事任命众人早有耳闻,来人清华毕业、留学德国,博士学位,考取美国注册建筑师执照、国内一级建造师、一级结构师证,曾在多家世界著名的建筑公司就职,拥有近乎完美的履历。贵和还寻思是怎样一位牛人,结果得见庐山真容,登时吓个半死。这位新上司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被他撞到的,吵过几句嘴,结下一桩仇的短发女郎,姓郝,名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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