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莲——那一段纠结的情爱与利益》
第4节

作者: 清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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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上井台,打了一桶水,哗喇一声从头浇下,吃饭时的一身燥热,就全跑掉了。若川索性一丝不挂,把衣服搭在身上,步下井台。视野里,鳖场一个人也没有。他索性赤身露体,在潮乎乎的夜色里走,觉得这乡村,是个最自由的地方,一个人是美还是丑,全不由旁人来评价了。为了不惊扰鳖苗,他远离鳖池,走到墙边,才套上短衣短裤,寻了个干爽地方,坐下抽烟。抬眼看时,见中天上有一勾月牙儿朦胧,横在空中,缺口朝上。这又是稀奇!若川呆望了一阵儿,有些糊涂了:海南的月牙儿,怎会是这样的?果真就像个弯弯的小船。

  猛可地,若川看见小路上有个人,拿着一柄两尺长的大电筒,一晃一晃,到处走走看看。近了,才看清了,原来是小郭在巡池。小郭也看见了若川,很意外,便“啊”了一声。若川在暗中一笑:小郭果然没去镇上,老金的话,看来是有点儿根据。
  小郭招呼一声,便凑近了来,挨着若川坐下,向若川要了一枝烟,不大熟练地夹在手上,闷闷地抽着,看样子是有意要扯点闲话。若川便先开口,问他结婚了没有。小郭嘿嘿一笑:“结婚?我早就有堂客咧,再结,就是二婚了,可没有那个桃花运。”顿了顿,他又说,“地里刨不出食,又要养家糊口,不然谁能撇开老婆,跑到这地方来?”若川便问:“像这晚上巡池,要巡几遍?”小郭说:“起码三遍,凌晨时候,还要起来巡一次呢。”若川便叹:“好辛苦!夜巡,有什么用吗?”小郭说:“有用。白日里要测水温、测PH值,晚上也要测。还要观察有没有病鳖。那鳖,通人性呀。若是有鳖生病了,它自己会爬上池子,在路边等着人来。”若川大感新奇,想了想又问:“夜巡也能防贼吧?”小郭说:“防贼还是要靠值夜的人。”若川就奇怪:“防贼,为何不养狗呢?”小郭便笑:“狗乱叫,会吓到鳖的呀!”若川便拍了一下脑袋,自嘲无知。小郭见若川有兴趣听养鳖经,也就讲得更加活灵活现。

  白若川下来之前,已向老板问清了鳖场的情况,知道小郭是湖南乡下小有名气的“鳖王”,公司聘他来,是以技术入股的,不领工资,只参加鳖场的分红。这几日,若川早把小郭揣摩了几遍,最后下了个判断:小郭的手脚不干净,但也没有太大问题,所以,若川不想让小郭缩头缩脑。想到这儿,他就对小郭说:“老板看人,与你我不同,就是亲兄弟他也要防一手。但我不是老板,也不是钦差大臣,你跟大伙说,该怎样还怎样,我不会为难弟兄们。”这样一说,小郭果然高兴,打哑语似地竖竖大拇指,表示心领了。若川忽然想到,老屋父女俩的事,不妨可以问问小郭呀,于是就问:“隔壁的老屋,那位老爷子,是怎样一个人?”小郭说:“你是说隔壁那吴老倌子?说来,那可是个故事哩!”见找到了若川愿听的话题,小郭就有些兴奋起来。

  (待续)
  日期:2011-11-01 10:52:44
  4、好汉
  原来,那吴老伯并不是当地人,而是早年从广州来的一位老知青。老伯年轻时,相貌帅气得很,可不是现在这副衰老样子。岁月熬人啊,就熬在一副脸孔上。当年帅气的“小吴”,心性很高,又爱读书,又舍得下力做农活儿。插队来这村里,不出两年,就当了生产队干部,成了知青模范。那年头能当模范,是一件荣耀无比的事,名字上了报纸、广播,外乡人都以为这里出了一尊真神。那时候,他去地区开会,和邻县的一个广州女知青认识了,一见钟情,谈上了恋爱。小吴性情活跃,还是个文艺积极分子,那女子对他,又崇拜又喜爱,死心塌地要跟他一辈子。如果事情就到这里打住,倒还是一段佳话,谁知道造化弄人呀,后来的事,真是说不得了。

  那一年,女知青的父母急着想把她活动回城,就节衣缩食,狠狠心送了一块全钢手表给生产大队书记。那大队书记很知趣,马上就把一个招工指标给了女知青。事情圆满了,临走之前女知青去向大队书记道谢。女孩子涉世不深,见人总还是有点娇羞。那大队书记原本倒还是个庄重的人,不料在孤男寡女的场合,竟一时把持不住,拉住女孩的手,半天不放,揉了好一会儿。那是什么年月?这样子搞,还了得么?女孩子受了这个侵犯,感觉简直是奇耻大辱,涨红脸孔,发着抖说不出话来。后来,女孩甩开大队书记的手,骂了声“流氓”,就夺门而逃。回到知青屋里,女孩不吃不喝,躺倒了拿被子掩了头哭。这一哭,事情就传开了。乡村生活单调,人们巴不得有这样的热闹事,传来传去,竟成了说不清的绯闻。

  女孩悲痛得像是失了身,有人也就乐得把她看成失了身。坏事传千里,小吴没几日便得知了消息,气得七窍冒火。年轻人血气方刚,按捺不住,顶着烈日翻山越岭走了三十里路,到了邻县女知青的队里,冲到那大队书记的门上。大队书记吓得筛糠,便想解释一下。小吴却不容分说,抄起门边一根扁担,几扁担就打跛了那人的腿杆,返身就走。因恼恨那女友面对骚扰“不够坚定”,所以,也没去探望那女孩。小吴这次冲冠一怒为红颜,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第二天一早,邻县公丨安丨局来人,一副铁铐子,铐走了小吴,审了审,就剃光了头,关了起来。

  此后的事情,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小吴是本县的知青模范,就这样从巅峰跌下去,本县的领导觉得面上无光,就与邻县扯起了皮。邻县也觉得这案子棘手——双方都有过错。如果处理了小吴,怕惹起广州知青闹事;如果不处理,那打人不是白打了?没有办法,就只有拖下去。如此一来,就苦了小吴,竟在邻县收容所吃了三年多糙米饭。正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整个国家天翻地覆,知青统统都可以回城了,下乡的学生仔一走而空。邻县公丨安丨局顺水推舟,便把小吴给放了。

  三年多的磨难,小吴成了一无所有的人。到如今,人人都比他的筹码多,他剩下的,只有不服输的一口气。但是,小吴在获得自由的那一刻,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这世界早不是昨日世界了。小吴是个“有污点”的人,就连街道工厂也不愿接收他,将来的前途,只能是把户口迁回,做个待业青年。
  (待续)
  日期:2011-11-01 10:53:43
  身份上的尴尬还好办,偏偏家里又有问题。小吴的家,在西关多宝路一带的小巷内,只有窄屋两间,小时候,孩子睡阁楼、搭双层床,挤挤挨挨总能过。现在都大了,哪里还有小吴的容身之处?父母又偏心小吴的弟弟,张罗着腾出一间小屋给弟弟做婚房。出嫁了的大姐倒是心疼小吴,可是爱莫能助。小吴忽然发现:如果自己回到广州城里,就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他辗转打听,得知了当年那位女友的情况。那女孩回到广州后,做了国营棉纺厂的女工。小吴便兴冲冲地登门去看望,想旧梦重温。可是这位广州妹子的脑子,也跟着世风变化了,当年的恩义,随风而去了,她觉得自己是国营大厂的工人,身价高了,想嫁的人早不是小吴这样的小巷平民了。小吴来看她,她躲着不见。这个变故,就要了命了,彻底压垮了小吴。他在过去几年中,总忘不了那女孩对他唱的歌儿:

  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哎……
  这是他苦度铁窗岁月的支柱,可是如今,垮掉啰!小吴躺倒在家,两天米水未进,第三天爬起来,跟家里人说了一句:“我回去了。”就拎着行李,回了海南岛。在过海轮渡上,他把户口准迁证撕烂了,丢在海里。回到生产队后,知青屋已经拆掉了。老伯无处可去,只得住在生产队的牛栏里,甚是凄惶。恰好华侨老阿公的儿子,从泰国回来探亲,攀谈之下,对小吴起了怜悯之心,让他搬进了老屋,托付给他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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