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莲——那一段纠结的情爱与利益》
第3节作者:
清秋子 这时,庭院中响起了木屐声,有人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听上去,步履很重,壳托壳托的,老练而沉稳。六莲头一扬,朝里面喊了声:“阿爸!”一位老伯应声而出,来到后廊上,他手中捧着一杆竹筒水烟,正呼噜呼噜在吸。那老伯见了若川,很感意外,一下停住了。若川知道这是六莲的父亲,忙起身招呼道:“老伯!”那老伯从嘴上拿开烟筒,点点头,回了声:“哦,是鳖场的么?”六莲便抢着答道:“是白助理。”老伯便说:“原来是白助理,你坐吧。来了这里,是长住,还是短住?”若川说:“短住。几个月不一定。”老伯便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点亮了廊上的一盏灯,仔细又打量了一下,说:“可惜。”若川不解,又不好冒昧地问,便望着老伯,等他的下文。老伯说:“看你这样子,还算忠厚,可惜不能长住。”听老伯的话中有话,若川忙问:“请教,这话,是从何说起?”老伯在一张竹椅上坐下,摇着头道:“莫怪我说得不客气,你们鳖场,内有内的事,外有外的事,早该来个办事得力的人。”若川就问:“那郭主管,他不行么?”老伯说:“他是‘鳖王’,当然是把好手,但是管人,恐怕还要你这样的来配合。”若川明白了,就说:“多谢指点了。”老伯笑笑说:“我说得逆耳了,不算数,还是你自己去看。鳖场怕是用不多久,就要有问题,就像过去我们说别人那样,日薄西山。”
老伯说的话,连同那嗓音的厚重,令若川诧异。看起来,这位老者,不像是个寻常农人。若川沉默了半天,才想起问老伯贵姓。老伯答道:“姓吴。”若川又问:“请问高寿?”吴老伯伸开五指,笑笑说:“老啰!一年老过一年,已经过五十了!”若川说:“五十岁哪里就老?看身体,还很好么。”吴老伯说:“托老天爷的福吧!”说罢,便伸手关掉廊灯,不再作声了。一时间,三人竟都无语。
夜空下,能听见草丛的虫鸣,一阵一阵就像潮水。若川抬眼看看,老伯的水烟筒,在暗夜里忽闪不止,照亮了一张苍老的脸。他感觉,这位老者,看体魄也不算雄健,却有一种内在之力,在黑暗中渐渐朝自己压迫过来。若川心里有些不安,就不想久坐了,起身向父女俩作别。六莲急忙从围栏上蹁腿下来,问道:“你认得路么?”若川说:“认得。”六莲便招呼:“那你慢走呀!”若川转身,才走了几步,黑暗中又听得六莲在喊“白助理”,他便停下来,听到六莲喊:“我阿爸请你改天来坐,你一定来呀!”若川便应道:“好的!”
前面就是鳖场,高墙内,四处灯火辉煌。若川回头再看,老屋浸没在黑湖一般的夜色里,只有一个窗口映出灯光。那灯光,虽不亮,却很顽强,在黑漆漆的山凹里,像一双炯炯的眼。若川觉得,这老屋里的父女俩,很像以前在古代小说里读到的“异人”,隐居在山中,能够洞察世事。看来山乡里的人,并不愚。
走完一小段路,就进了鳖场。大门旁的小楼里,几个湖南工人正在玩扑克,大呼小叫。有人不断在喊着同一句话,听上去很像是“古德冒宁”,若川便一笑,进了院子。走上炮楼,倚在窗口上,恰好能看见老屋的那一点灯光。他眺望了很久,心想:真是奇遇呀!在这个短短的黄昏里,忽然就闯进了一户农家的生活。
(待续)
日期:2011-11-01 10:51:12
3、众生
在鳖场里逍遥自在,这个疗伤的方法很见效。白若川二十多年没有亲近乡村了,来到乡下,只觉得上下左右都是绿,不闻噪音,只有拂面微风,心中郁闷就散去了大半。他想到了,世上离婚的原因有种种,当事者不会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多半都责怪他人。他白若川不想做戚戚小人,反省了几日,那种与俗世诀别的念头没有了,也想通了,婚姻破裂的根源只一条——“道不同,不相与谋”。他知道,自己的为人过于散淡,在举世皆商的红尘中,算是异类。自己做了异类,别人无可奈何他,但老婆是身边人,要代表整个社会来逼迫他。他不愿屈从,婚姻也就只有破裂。这样想了,便无什么人可怨,打算认命了。跑到鳖场里来躲避,是忍受不了离婚后的凄凉。人世间有一些打击,个人是根本没力量抵挡的,只能蜷缩起来,自舐伤口。
小郭对若川的事有所耳闻,所以殷勤得紧,处处伺候周到。白若川来到鳖场第二天,小郭就指派了两个工人,弄了些红砖、水泥,在墙角造了个茅厕,以提高鳖场文明水准。若川见他们在忙,心里会意,知道小郭想讨好的心思。小郭这人,文化未见得高,初中毕业就从湖南乡下出来混,早混成了个“精人”,知道敬上总没有错。白若川虽不是老板,但位置在那儿摆着,老板跟前的红人,举足轻重,定要伺候好才行。
白若川这次,还真是给小郭带来一点甜头。当月公司发给工人的工资,就是他顺便带来的,比应发工资日期提早了五天。小郭喜出望外。历来劳资关系就是如此,早发一天工资,工人就感激涕零,反之如迟发一天,两边就成了红眼冤家。小郭造好了工资表,一刻未停,立刻把钱哗哗哗发了下去。
发工资的日子,永远是劳动者的节日,鳖场这天的夜饭,吃得欢天喜地。厨工加了菜,去镇上买了五花肉,烧了一锅莲藕炖肉。工人全都是湖南老乡,便狠狠放了些辣子。开饭的时候,锅盖一掀,香味冒出有两丈多远。工人们一改往日的麻木,吃饭时嘻哈不止,最活跃的,要数老金。这老金,本不姓金,因为天生的头发打卷,因而大家送他绰号“金毛狮王”,简化以后,就称“老金”。此刻,老金表情夸张地说:“白助理,你是大好人,你来了,我们运气也就好了。我打工十几年,就从没见过提前发工资的,今日子是头一回。咱们那老板,总要把钱捂得快生仔了,才发下来。”若川说:“老板是大忙人,忙得忘了发钱的日子,是常有的事。大家做工辛苦,我心里是有数的。”老金便热情邀请道:“晚上我们几哥子到下田镇去玩,你也去吧?松松筋骨。”若川随口问道:“下田镇?有甚好玩的?”老金说:“有啊,‘夜巴黎’!”
这名字好堂皇!白若川听了不觉一怔。这时小郭插进来喝止:“瞎闹,白助理怎会去那种地方?”接着又对若川说,“一个破烂发廊,胡闹的。”老金不大服气,做了个怪相说:“破是破,可有个阿娇呀。白助理你不知道,那妹子……嘿,嫩得来,应味!”众人便发了声起哄,乱叫起来 。白若川放下筷子,笑道:“你们去,我有事。”小郭见白若川并未见怪,也就释然了,掉过头去开老金的玩笑:“你急的甚,偷吃鳖了么?一分钟都等不得?”老金便反唇相讥道:“你不急,昨夜又去了哪里?又做了一夜功课啵?今天你再去,怕就是个熊市了。”
(待续)
日期:2011-11-01 10:51:51
饭桌上的荤话,你来我往,越发地放肆,电灯也像是比往日亮了许多。嘈杂中,白若川想到一件事,便凑近小郭问:“工人的工资,够用么?”小郭胸有成竹,扳着指头说:“够了,我给你算。一个月发四百,另外还有伙食费。伙食费当然是不够,自己要贴上一点,再加抽烟、找小姐,工资充其量花掉一半不到。余下的,寄回去养家,很不错了。”白若川半信半疑,没有作声。他看看眼前的工人,忙了一天,蓬头垢面,现在却还欢天喜地的,心里就想:这鳖场的日子,单调到仅仅是活着罢了,他们倒还有心思寻开心。看来,所谓的幸福,众生也有他们自己的道理呢。
晚上,工人尽数去了镇上寻娼,鳖场里顿时安静下来。鳖场的围墙下,为防盗贼,装上了几盏强光灯,此刻正是大放光明。即使有小贼敢翻墙过来,也必是无所遁形。今晚,白若川还真的是有正事要办。他逍遥了数日,职场上养成的习惯,就又起作用了——不可有一日松懈。老板派他来,是要做什么,他一天也没忘记。于是吃完饭,他叮嘱小郭,晚间一定要防范好,便回到炮楼,趁晚上心静,拿出小郭交来的明细帐,仔细看了一遍。这帐目还算清楚,并不像老板担心的那样。几遍数字核下来,若川眼睛便有些酸,打个哈欠,感觉有困意上来,便拿了毛巾,去井台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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