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莲——那一段纠结的情爱与利益》
第34节

作者: 清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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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炮楼,若川冷静下来,躺在床上把这事反复掂量。鳖场的各种饲料,像杂鱼、螺蚌、糠麸、豆粉之类,都是用这秤过磅的,如此天长日久,那虚数可就惊人了!可以肯定,小郭既然有胆用假秤,那么在别的地方也不会太干净。这样想着,若川就从床铺上跳下,坐在桌前,把往日的票据再翻了一遍,挑出大宗的涵管、红砖、冰柜、抽水机等物品,逐个记下买价,待找个机会,要去镇上核实核实。

  这几日,节气虽是立了秋,却丝毫不觉凉爽。坐在炮楼上没挪动地方,若川就已汗流如注。于是他拿了毛巾,下楼来到井台,提了一桶凉水从头浇下,才清爽了许多。冲罢凉,又在炮楼下找个阴凉处,蹲下来抽烟,一边就在想小郭这个人。表面上看,这个湖南小镇上来的汉子,谦卑胆小,甚至懦弱。一个月来,对他若川,惟恐照顾不周。可这仅只是一面。若川自来到鳖场,吴老伯、霍队长、马寡妇就都曾暗示过,鳖场是有些名堂的,他都没有轻易相信,恰是小郭这副恭顺的面孔,让若川起了疑心:这鳖场,准定有把戏!若川这里用的,是逆推理,如果没有把戏,则小郭完全不必如此逢迎。只是他万没料到,小郭的胆子竟有这么大!这种花样儿,简直就是家贼的勾当。小郭这家伙进了鳖场,明知是进了陷阱,却又迟迟不走,那所图就不会太小。

  坐在炮楼下面的石阶上,抽掉了两支烟,若川想得头痛,便不再想了。反正不管如何,迟早有一天他和小郭是要摊牌的。想想,他又埋怨老板,一味地吝啬,就连发薪的日子,也是每个月故意往后拖两天,只把人当成不用吃粮草的过河卒子。岂知非亲非故的,人家如何就肯吃亏卖力地为你凑这个局?现下,不但没赚到小郭,反被小郭赚足了好处。私营老板的这种一毛不拔,坏了多少大事,这几年他真是看得够多了。可是,这件事,将来真正要担起责任的,又恐怕只有他白若川一人。寄人篱下,难的就是这个——没有实权,棘手的事却一件也躲不掉!

  有心事,若川就坐立不安,索性走出了院门,去山上溜达。这一路,处处都是熟悉的景,走到哪一处,都能勾起与六莲那日上坟的情形。路渐渐地升高,能看得见岭下的田畴与人家了,一幅俗世间的图画,豁然展开。在这样的高处俯瞰下去,人不能不多思。想想鳖场的事,若川就埋怨老板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鳖场这一团乱麻,令人生厌,以往在公司里,又何尝不是如此?

  若川在工作上是个聪明人,办事勤快,手脚干净,上下左右复杂的关系也都能理得清,只不过骨子里不能信奉利益至上,所以,老板总觉得他脑子有些“浑”。譬如讲,公司里几乎人人都借着业务的方便,吃回扣,揩公司的油。论起吃回扣,他若川是老板面前的红人,应该比谁都有条件,但他就是不想这样做,连虚报发票这样的寻常舞弊,都不愿意做。人家也劝过他:“你愚忠,有什么用呀?说来说去,这公司不姓白。老板将来能跟你平分天下吗?”对这些话,他听不进,嫌报假账实在太麻烦,懒得动这种歪脑筋。职员们看他不活泛,便不敢把他视为同道,“干坏事”的时候都躲着他。老板当然知道公司内部这些猫腻,老板对若川的无条件信任,也就是基于这一点。可是,“老实是无用的别名”,这是古训,他在这方面毕竟是吃亏不小。比方,他一天不摸那些杂书,就难受,老板对这种无用之癖甚为不满,认为他还有闲工夫看书,那便是对公司还不够尽力——这就是好人不被赞赏的绝佳一例。而别的的职员,手脚虽然不干净,但在老板看来,只不过是人品上有微瑕,捞点儿小钱嘛,可以理解。要是有人酷爱读书,那在老板的眼里,铁定就是个异类了。

  (待续)
  日期:2011-11-20 08:16:08
  事情就是这样的滑稽——老板对那些喜欢占公司便宜的职员,防虽然防得很紧,但是在精神气质上,和他们反而更像哥们儿。老板对若川,信任是信任,可是平常见了面,话却不多——道不同,就没话可聊。老板赏识若川,是因为若川讲诚信。这“诚信”二字,常挂在老板嘴边上,可是职员们早就参透了:凡是老板嘴上讲什么,那就等于说,老板心里最不打算做什么。一到月末,公司财务部就关起门来,谁也不许进,职员们心知肚明,这是又要做假账了,好去哄税务所。所以老板实际上是《孙子兵法》的信徒,最喜欢诡诈,影响所及,职员们都成了贪心的人,怎能怪小郭在鳖场做手脚?

  若川想他自己,来到莲塘村之后,曾不止一次想落户这里,就此告别职场,摆脱烦恼。可这念头是现实的么?自己这种人,是不是典型的“叶公好龙”呢?且不说城市人若想落户乡村,简直是无门可入——谁能让出一片宅基地给你,谁能舍得挤出几分田让你种?就算你有办法,又能住得安稳么?乡村的苦与不公,你能够无动于衷么?青碧的山水,是画家们所钟情的物象,可是山也好,水也好,美景背后都有乱麻一般的纠葛……若川站在一株木麻黄下,手扶粗糙的树干,望着骄阳下的村庄,呆呆地想:这一隅江山,满眼都是一个绿字,纯净得让人心醉。可是人心,何时才能如此呢?

  27、挖路
  隔日下午,若川正昏昏欲睡,忽听得远处传来嘈杂声。起来一看,见院门外围了一大群人,他慌忙跑下炮楼,赶了过去,看到场面很混乱。村中约摸十几个丁壮堵住院门吵嚷,来势汹汹,有人用拖拉机运来一车红土,堆在门外,有的正拿着锹镐,在挖院门前的路。鳖场这边,工人们严阵以待,手执棍棒死守住院门。对峙双方不停地互骂,你来我往,煞是热闹。若川大惊,忙找到小郭问缘由。小郭站在工人后面,一副稳坐中军帐的样子,恨恨道:“又是霍半,他要搞事。你看,一窝猴子都姓孙!来的都是霍家的,他们说鳖场排水,污染了农田,就要断我们的路。”若川说:“不好好的说理,挖路干什么?”小郭苦笑道:“农民,就这个样子。”

  这时,老金提着一柄铁锨,跑来对若川嚷道:“助理,你看,这地方的农民,像什么东西?挖路这种娘卖批的事,也干得出!”若川低声喝道:“给我闭嘴。”老金便把脖颈一挺,:“助理呀,你发个话啵,老子就打他个狗日的!”若川劝他:“这是村民,不比得小蟊贼,千万动不得手。”老金便哼一声:“什么农民?就是贼!”若川说:“不要再胡说了!”说罢,便走了过去,对那些村民喊道:“各位乡亲,先停下来,有话好好说。”一个领头的村民嚷道:“有什么可说的?你们养鳖,坏了我们的饭碗。”老金就抢上一句:“谁不让你们吃饭了么?”那人便怒道:“放屁!你们鳖场排出的王八水,把渠都搞臭了,还怎么种稻谷?”老金眼睛冒火,指着那人喝道:“再说一句王八,我今天就让你没卵子!”

  话音刚落,两边的丁壮都一拥而上,双方鼻尖碰着鼻尖,怒目而视。人群中频频有喊打声,斗殴看来在所不免。老金面不改色,哼了一声,把铁锨往地上一插,慢慢脱去衣衫,露出了肋骨上两条明晃晃的疤来,阴阴地一笑:“来啵,想让老婆当寡妇的,就上来!”遂啪啪拍了两下胸脯,往手掌上吐了口唾沫,拿起铁掀来。乡人们见老金是要豁出命了,有人脸上便露出一丝惊惶,略向后退,有人则横下一条玩命的心,上前了几步。众工人拿起手中家伙,也都想要蠢动。若川和小郭同时喝止了一声,小郭跃出一步,把老金拉到了后面去。若川便对那领头人说:“你把霍队长请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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