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野把屋里整个扫了一眼,就坐下来望着沈家老两口笑着说:“看来伯父伯母身体都很好啊,日子过得也很舒心,这样我就放心了。”
“还好,还好,你父母也都好吧?”沈时轩问。
“他们都好,时常挂念你们呢。”
“他们也来北平了吗?”赵君竹关切的问。
“不,他们在奉天,跟我哥哥在一起。”
外面院门吱呀一响,沈心阳和刘月如进了院子。月如去厨房放东西,心阳先进了堂屋,看到池野浩男先是一下愣,两个人便一眼认出了彼此。
“浩男!”
“心阳!”
“怎么是你呀!”两个人大笑着紧紧的拥抱,彼此用拳头在对方的肩上杵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北平?”
“刚来不久。”池野浩男有意想隐瞒他在北平的时间。
“你还真是长大了来北平……”沈心阳本来想说,你还真是长大了来北平娶我们家心璧呀,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一来大家都已经长成大儿大女,不比小时候可以随便开玩笑,而且池野浩男这个年纪也应该早就有了家室,说出来反倒是让沈家人自己尴尬。况且目前中日两国间的局势这样紧张,下一步怎么样还不一定,池野浩男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了北平不知道会是什么目的。所以就立刻改口问:“你来北平有什么事吧?”
其实大家都听出了心阳最初想开的玩笑,十几年前码头上池野浩男的那番话大家都还记得,后来心阳还经常拿这个跟妹妹开玩笑,说反正你早晚都是人家池野家的人,气得心璧狠狠的扭过头去一整天不搭理哥哥。但是现在,池野浩男真的站在眼前时,这句玩笑话反而不能再提了。
池野浩男当然也看得出心阳的尴尬,当年码头上他的那番话,他哥哥后来也常拿来捉弄他。其实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当初怎么会冲口说出那么一句话来,以致后来成为了所有人的笑柄。
这时候月如刚好也进了屋,池野浩男便立刻笑着说:“这就是心璧吧,都长这么大了。”
屋里人都笑起来,心阳指着月如说:“这是你嫂子!”
“哎呀,嫂子,对不起。”池野浩男急忙浅浅鞠了一个躬。
紧接着沈家麟也从外面玩儿回来了,脏着一双手来找爷爷奶奶。一进屋看到家里面有客人在,就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心阳把他拉过来说:“家麟,快来叫你浩男叔!”一面又告诉池野浩男,这是他儿子。随即问:“浩男你呢?老婆孩子也都来了吧?”
池野浩男这才意识到,忽略了沈家还会有小孩子这一回事情,一面埋怨自己说忘了给孩子带礼物来,一面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来弯腰递过去,然后摇着头望向沈心阳笑:“所以啊,心阳,我真的嫉妒你了,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我还是孤家寡人呢!”
“不能吧!”心阳瞪着眼睛不相信,“我留学的时候去过你们家,那时候你和幸浩都去东京读书了,可咱们原来一块玩儿的那个邻居恭子小姐天天往你们家跑,哭着喊着非你不嫁呀!”
日期:2013-06-09 22:40:28
《残岁》 第一章(三)
“所以我就逃去读军校了!”
满屋的笑声,自打心阳进了屋,沈家老两口就再也插不上话了,本来沈家人也是不善言辞的。
心阳借着池野浩男这句话认真下来,凑近了问:“差点忘了你是军校毕业的,来北平是驻军吧?”
“呵呵,我开了一家书店,在西四牌楼,千菊鹤,有空去找我吧。”池野浩男不露声色的说。
“哦,千菊鹤。”心阳点点头,千菊鹤的牌匾他路过的时候看到过,应该开的时候不短了。
“那么老兄,你现在哪里高就啊?”池野浩男笑着问心阳。
“哦,《世界晚报》,做编辑。”
“原来是报界精英啊!”
此时的沈心璧正坐在同一条胡同里的周文娟家,两个姑娘同岁,从文娟七岁随着家人搬来北平,就跟心璧一起长大,从小学到大学都在同一个班,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中学毕业时,沈时轩本来想让心璧考他教书的中国大学念日语,但心璧说干嘛一家子人都跟日本耗上了,时轩想想也是,看眼下的时局大约中日必有一战,自己也常被一些亲日的故交们撺掇,提醒他多向日本人示好,但这种事沈时轩是不屑的,后来干脆连留日同学会也不去了。于是就由了心璧随着文娟一起考进了燕京大学去学英文。
文娟家在胡同靠里面,院子格局跟沈家差不多。文娟祖上是广州人,他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带着全家来到北平。刚来时文娟满口让人听不明白的广东话,好在小孩子学说话快,跟心璧他们混了不到半年就学会了北平话。文娟爸因为工作的关系也讲带着广东口音的北平话,只有文娟妈一生不变的粤语,时间长了,胡同里的人也全都能听明白了。心璧是个性灵的姑娘,常厮混在文娟家,也学会了字正腔圆的粤语,弄得文娟说,我都妒忌你了,我只会讲广东话、北平话和英语,而你还另外会说日本语呢。
文娟妈头年过世了,她爸在东安市场里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做部门经理,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后来觉得父女俩住一座院子就显空落了,便把其中的两间房租了出去,住着胡寡妇跟她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个铁匠,又高又壮,小时候出疹子落下满脸的麻坑儿,都叫他胡麻子。小儿子名叫胡三儿,倒生得细皮嫩肉,才刚15岁,前些日子经文娟爸介绍,到前门外一家绸布庄做学徒去了,一个礼拜才回来一回。
此时文娟的屋里坐了七八个学生,燕京大学、辅仁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还有汇文中学、贝满女中和慕贞女校的,大家正热烈的议论着越来越紧迫的中日局势,并商量着下一步该把抗日的标语贴到什么地方才更能引起民众的共鸣。
心璧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沈家的教育是:我们绝不出卖自己的国家,不出卖自己的良心,但是出格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参与。其实心璧并不想来,她是被文娟强拉来的。她在几个人议论纷纷的嘈杂声中,随手翻着桌上的一本《论马克思主义》,显然这种书绝没有《三才图会棋谱》或《蕉庵琴谱》吸引她。
“心璧,你有什么想法吗?”文娟见她一直不说话就转过头来问她。
“我?没有啊。”心璧淡淡的回答。
旁边几个人显然对她的态度是不满意的。文娟就急着脸说:“小姑奶奶,你看你一天到晚懒洋洋的,跟个晚清遗老家少奶奶似的,还像个大学生吗!”
心璧垂着脸依旧不说话。
池野浩男从沈家大门里出来时,江楚恒和冯运修刚刚拐进胡同口。江楚恒是燕京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冯运修正在天津中日中学念书。他们是来周文娟家参加会议的。
看见从沈家出来个英挺的男人,江楚恒不禁多看了几眼。而池野浩男出于军人的本性,一贯不放过近旁的任何一个目标,所以只看了一眼,江楚恒的身量、面貌就已经被他牢牢的记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出现,竟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收紧在一起了。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