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雷子又带我去了易石酒店，到员工宿舍看了那个保安居住的屋子和床铺。在酒店一楼监控室，雷子指着显示屏向我介绍每个楼层的布局。从画面上看，每个楼层东方都装有一个监控，电梯口在中间位置，楼梯在西侧。每层楼正对电梯处有一名保安，楼层西侧对着楼梯有一个服务台里面有两名楼层服务员。方易石居住的套房在9楼最东侧，也就是离楼梯最远监控底下的第一个房间。雷子向我解释，当时停电时，方夫人是从最东侧走到最西侧服务台，中间遇到9楼保安，询问他停电原因，之后她则与保安一起继续走向西侧服务台，这中间给人下手杀死方易石留下了时间。我反复看着显示屏，向雷子提出一个问题：假如当时8楼那个保安到9楼杀人，即使他趁乱进入方易石房间不被发现，返回时也很可能撞到正上楼的雷子，不可能不引起雷子的注意。雷子摇摇头，说他在8楼到9楼的楼梯上确实没碰到人，但警方调取了恢复供电后的监控，发现那名保安事后刚好在9楼服务台附近，也许他根本没来得及返回8楼。

　　我提醒他：即使他来不及返回8楼，也应该在9楼楼道里与雷子和方夫人相遇，当时雷子可是按亮手机屏的。雷子说警方的说法是当时那名保安躲在电梯口旁，等我和方夫人走过去后，他才闪出来，结果没等下楼就来电了，所以监控里留下他在9楼楼梯口的身影。
　　我摇头：这太精确了，他要分别经过8楼和9楼的服务台而不被服务员发现，要预见到9楼保安被方夫人叫走，还要不留痕迹地造成方易石坠楼，然后还要避免与你和方夫人擦肩相遇，你觉得如果是你，能做到吗？雷子沉思着慢慢说：很难。我说如果连你都觉得这很难办到，那么几乎可以肯定方易石的死与这个保安无关。雷子颇为苦恼地看着我：可是怎么解释他床底下的微型引爆器？还有，方总到底是谁害死的？

　　这时，雷子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转过身接起来，只听了不到十秒，就语速很快地说：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看着他无比严肃的表情，我知道他有急事，便提议我送他先去办事。他点点头，率先快步走出监控室，我跟在他后面。走出几步后，他突然折回去，站在门口对着屋里的两名保安说：不要跟任何人说我来过这里。然后快步走出了易石酒店。
　　我打开车锁，雷子直接坐到驾驶员位置，我则坐到副驾，把钥匙递给他。我知道他是职业司机，习惯了自己开车，刚才为了等我，把车子停在了那家小饭店旁边。
　　雷子刚启动车子，迎面开来一黑一红两辆宝马，煞是显眼地停在酒店门口，两名保安忙不迭地迎上去，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黑色宝马上走下戴着眼镜面皮白净颇为斯文的吴博，红色宝马上一名发髻高挽风姿婀娜的ShaoFu在两名保安的保护下款款走下车，吴博走过去，与ShaoFu轻声说了什么，ShaoFu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酒店正门。雷子也看见了这一幕，他迟疑了一下，随即迅速发动车子。

　　在市第三医院门前，雷子停下车，甩给我一句多谢，便下车直奔住院处而去。望着他迅速消失在医院门口的背影，我无奈地摇头，据我所知，他已成植物人的姐姐一直住在这所医院里。

　　日期：2013-05-03 22:21:22
　　十七、试探
　　晚上，老K再一次请我吃饭。这次他找了一家粤菜馆，订了单间。落座后，我问老K笔录做得怎么样。他扔给我一根烟，我帮他点上火。他深深吸了一口，微闭一下眼睛，吐出一个烟圈。见他不说话，我与他一样深吸了一口烟。少顷，他把烟灰轻轻弹进烟灰缸，看着我的眼睛说：笔录只做了不到十分钟，可我在公安局呆了一个多小时。
　　他皱起眉头，又吸了两口烟，斟酌着字句说：许局长一直向我打听你的情况，问咱们怎么认识的，你怎么到公司来的，你在公司具体负责些什么业务。我平静地回望着他：你实话实说就好了。他垂下眼帘，又弹了弹烟灰：是的，我告诉他是熊队长介绍咱们认识的。他停了一下：我没提大铁…
　　我明白今天老K为什么请我吃饭了。虽然他十分老奸巨滑，可面对阅人无数，笑面如虎的许静波，他多少有些吃不消。我轻松地问他：你担心什么？他耸耸肩，嗫嚅着说：我最担心的，也许是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担心什么。我被他可怜的样子逗笑，也学着他的样子弹了弹烟灰：咱们上次不是探讨过了吗，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他干咳了两声：话是这么说，可被许老虎盯上，总让人不爽。我理解老K的处境，原本以为有熊燃这棵大树，可以对我放心，没想到现在连市里人见人怕的许静波也盯上了我和他的公司，这令他非常担心。而且正如他所说的：他还不知道应该担心我些什么，因为他至今不清楚我和大铁用什么手法要挟C帮金克寅达到了目的。

　　这时，服务员敲门，开始上菜。老K掐灭烟蒂，主动给我倒上一杯啤酒。看着盘子里青黄赤白黑，五彩缤纷，我问老K：这是什么菜？他说：这道菜叫五彩炒蛇丝，是将蛇肉丝与叉烧、香菇、鲜笋、韭黄、柠檬叶等放在一起速炒，炒时火候不能太猛，十分鲜淡。你尝尝！我皱起眉头，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你们南方人就是残忍，什么东西都吃。
　　他诡异地一笑：这可是粤菜里很有名的一道菜。达天兄弟别跟我说你不敢吃！我不屑地瞄了他一眼：这根本看不出蛇的样子，有什么不敢吃的。说着，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五彩蛇丝放进嘴里。老K举起酒杯与我碰了一下，感慨地说：达天兄弟确非一般人啊，就你这名字都大有深意，《孟子》里原句，达，则兼济天下。我一口喝下杯中酒，大声笑起来：K总别忘了后半句，穷，则独善其身。
　　与老K晚饭后回到公寓，第一件事我就是跑到卫生间里狂吐。那些被我吃进去的蛇丝仿佛一条条细小的毒蛇，在我胃里翻滚钻动，搅得我翻江倒海般痛苦不堪。是的，我怕蛇，极其怕！
　　有人说，衡量一个人是否成熟，不是看他外表怎样深沉，而是看他心里是否强大。我相信当一个人内心强大到可以直面恐惧谈笑若定，那他应该离成功不太遥远。老K，他是怎么知道我害怕蛇的呢，这是个问题！
　　这是我和熊燃第二次坐在一起吃饭。我下午打电话约他时，他略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他坐在我对面，尽量不表现出隐忍心底的凝重。我与他闲聊了几句，习惯性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放回盒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他敏感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烟盒，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作为一名警察，熊燃属于很自律的那种，不吸烟，很少喝酒，不热衷于各种应酬场合。
　　记得中学时，他一直是班级的体委，酷爱打篮球，勒布朗?詹姆斯是他的偶像。与活力四射的他比起来，那时的我更像一个书呆子，给校报投稿是我除学习之外的第一爱好。第二爱好，便是被他强拉去看学校组织的篮球比赛。记得一次比赛中，打小前锋的熊燃被对方两名队员包夹，情急之下他来了背对篮筐脑后投篮，不想篮球竟鬼使神差般命中。孤陋寡闻的我从未见过这等阵势，一时兴起，回到教室快速写出一篇《校园篮神》的稿子投给校报。稿子见报后，引起那天包夹熊燃的对方球员不满，到班级找茬说我侮辱了他们。眼见我挨揍，熊燃岂能袖手，与两个小子打成一团。校警赶到后，不问青红把他们打架的三人一通批，后来学校分别给了三人记过处分。很长一段时间，熊燃对那名校警耿耿于怀，后来高考更是坚定决心报考了警校。在他眼里证据和正义雷打不动，他一直信奉错过一千，不错抓一个，是最忠实的无罪推定原则支持者。可在中国的司法现实中，层层加码的破案率，只能造就出一个个被神化的警界英模，没有多少空间留给如熊燃这般有态度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