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放晚学之后,我独自来到了操场上,抬头望着高中部那种铅灰色的四层大楼,心情久久的起伏着,曾经有多少人才、蠢材、平庸之才,都来过去过了,包括程驰、于娜、以及许多看熟了脸并不认识的人,他们都在这里接受过高中教育,现在都离开了,有的还在,比如我和我的同学们,有的今后还要来,无论已经走的还是现在还在的,或是以后要来的,都不会知道,我现在正站在初秋的余晖里,想着我和他们的来与去,内心涌起的感慨与伤怀。
看着天边烧红的云霞渐渐的淡去,我一直在想,我们都曾经来过,可是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呢?在以后漫长的人生旅途上,又有多少母校的人会有再次相遇相聚的机缘呢?
我还会见到程驰吗?或许是那次曲晓景的恶作剧,我还真的一直没有忘记他。
第四章 相遇
岁月在我自以为是的深刻与简单的交叉中疾行,就在不久以前还曾经为别人毕业离开学校感悟伤怀,转眼我也毕业了,参加了当年的高考,那是1979年7月7号到9号的三天。
考完历史时,我随着人群走出考场,外面的阳光特别的晃眼,我眯着眼睛看着白色警戒线外站着数不清的家长,犹如一面面层叠交错的人墙,使平时宽敞的操场,骤然逼窄了,空气中弥散着拥挤与闷热。
与家长们一起等在那里的还有他们高高举在手上的雪糕,水瓶,点心。
那时还没有《咱爸咱妈》这部电视剧,所以我也没有马上想到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中国式饮泪泣血的名句,只是大致看见了一片望眼欲穿的眼睛,和一些滴滴答答正在迅速融化的雪糕,我的心中便涌起了一股怅然的悲怆。
我的父母没有来,我不用看就知道,他们都是单位里的中层领导没有时间,即使是有时间也不会来的。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来了,对于我便成了一种威压和逼迫,就因为有许多他们这种想法的家长,所以临时作为考场的一中,操场上才没有站满人,才没有被挤爆。
虽然我的父母没有来,可我一眼就看见了有一双比我父母更期待的眼睛,我的历史老师关路宽。
关老师是我在三中读初中时的历史老师,他中上等身材,略瘦,三十七八岁的年龄,衣着朴实随意,冬天里常穿一件黑色立领制服棉袄,普通的蓝色涤卡裤子,黑色条绒棉鞋,夏季是我熟悉的淡青色的确良衬衣,可能偶尔也换过白色隐条半袖,好像是灰色或米色之类的三合一布料的裤子,黑色皮凉鞋。和一般的男老师穿着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在我眼里,他和一般老师的区别就在于他那副表情。
他的表情总是漫不经心,目光也不像一般老师那样的如炬,凌厉。他略微消瘦的光洁的脸上,总是一副虚怀若谷般的超然。他的黑眼睛常常隔过眼前望向远处,即便是给我们上课,目光也很少落到某个同学的脸上,而是游离在教室后面那面墙的上方。我有时想,如果教室没有墙,说不定关老师的视线会跳过现实,游走在秦朝以前七国争雄的硝烟之中去。
或许是名牌大学历史系培养出来的深邃,亦或是娴熟历史的豁达,关老师的心境与目光至今我也没有读懂一二。
尽管我们的关老师清高洒脱,似乎对尘世的一切琐碎平庸视而不见,但作为教师,他却非常敬业称职,起码他知道我是想努力学好历史的学生,所以他常常在讲新课以前先提问我昨天的内容。当然,他每次提问时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而是用手一指说:“你,说说昨天讲什么了?”这样我一直以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有时听了我的回答之后似乎不十分满意,又去用手指下一个你。
他深谙提问之道,每节课提问的人绝不会超过三个,问一两个人就能知道我们半斤八两。
所以对于他来说,提问可有可无。
我到一中复课时,我就知道我将面对的同学和老师除了曲晓景以外全是陌生的,可令我意外的是,第一次上历史课时,我尊敬的关老师却夹着讲义款款走近教室。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不由自主的侧过脸去看和我隔着窄窄过道平行而坐的曲晓景,她比我早来一周,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这时的曲晓景却目不斜视,一副准备认真听课的正经严肃。我失望而又焦急的侧回了脸,仔细打量了一下关老师,关老师穿着一套银灰色的中山装,黑色皮鞋,目光依旧超然。他亲切地微笑了一下,把讲义放在讲桌上,边在黑板上写字边说:“今天我们讲百家争鸣。”然后他在黑板上写上百家争鸣四个苍劲有力的粉笔字,他边写边提问,眼睛没有离开黑板,“百家主要指哪几家?”
“沈云舒,你说说。”
毫无思想准备的我和所有的同学都吃了一惊,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弹起来,“是指儒家、墨家、道家、法家。”
“好,这是起码的常识,大家要记住了。”
下课后,我第一个站起来去掐曲晓景的胳膊,她急忙说:“沈云舒,我忘了告诉你了,好老师都调到一中来了,关老师就在这里继续教我们历史。”
日期:2011-02-19 13:19:47
现在我看见关老师那高贵辽远的目光正搜寻到我,我的激动与惶恐无法表达。
关老师在向我招手:“来,快过来沈云舒。”
我跟在他身后向操场上一处相对人少的空地走去,不料好多考生和家长都认识关老师,见他手里拿着一份试卷,呼啦一下都围了上去。关老师无奈的笑了笑:“请各位给我的学生闪条道。”人们的视线一起转向了我,我几乎在夹道欢迎的阵势中走到关老师的近前。关老师把一份刚考过的历史试卷平铺在地上,我也随他蹲下去,我发现卷子已经做完了,可能是关老师刚刚做好的。
关老师一道题一道题和我对答案,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师生二人旁若无人,我在核算我能得多少分,关老师在验证他的教学成果,我们对完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时,他一贯平和的脸上变得阴沉起来,他缓缓的卷起试卷,慢慢起身,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你估计你自己能得多少分?”
“62-65之间。”我嗫嚅着,偷偷看了他一眼,感觉我亏欠了他什么似的。
他平淡的说:“差不多,不会低于这个分数,也高不到哪去,如果是这样,看来这次一中历史及格的人不会超过三四个。”
日期:2011-02-21 13:29:55
我强忍住就要掉下来的眼泪低头看着地面,地面在我的泪水里哆哆嗦嗦的抖动。
“关老师,我先回去了。”我小声说着,迅速起身快步离开。
“哎,着急也没有用了,庄稼不收年年种吧。”关老师平静的说。
我的泪终于掉下来,我知道我身后那么多惊愕好奇的眼睛还在紧随着我的背影,我连眼泪都不敢去擦,任凭它们夺眶汹涌。
等待分数的煎熬终于过去,历史分数如我和关老师估算的那样,我的历史得63分。其他的科也考得一般,刚好进了专科录取线。于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父母终于同意我再复读一年。
“那天在一中操场上你哭了,是吗?”程驰坐在我家的橘黄色木椅上直接了当的问我。我们之间隔着宽大的橘黄色松木写字台,他的面前放着一杯热水,是我刚刚从暖水瓶里给他倒上的,此时还冒着热气。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的问。难道你以前……”
“是啊,以前在三中时我就认识你。”说着他去端面前的玻璃杯,正想低头喝水。我下意识的急忙大声制止:“哎,小心烫!”他调皮的看了我一眼,吹了吹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小口。
“于娜你认识吧?”
又是于娜,我在心里不满的想。看着我不解的眼神,他继续说道:“那次学校开运动会,你在台上帮着发奖状,于娜告诉我们下届学生会副主席可能是你,那以后我就认识你了。”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