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能干，一个人经营起这么大一间酒楼。”很多大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她一个女人却做到了。索琳由衷钦佩。
　　柳香云笑着摇摇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吭声。
　　索林眼睛不住地在屋内四处打量，房间里布置的细致而慵懒，就像柳香云此刻说话的声调。
　　正对着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神龛，上供一尊白玉雕刻的观音大士。索琳想起在飞来峰的一线天，柳香云对着观音石雕祝祷的模样，道：“你拜观音？”
　　“无奈人海浮沉，只待观音超度。”

　　“为什么偏是观音？”不是米勒不是佛陀？
　　“特别呀，”柳香云嘴角一朵饶有深意微笑，“观音大士，男女精气集于一身，超凡脱尘，是大欢喜。”
　　索琳听了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再看神龛旁，还挂着一张古琴，琴身断纹遍布，确是久用之物：“你会弹琴呀？”
　　柳香云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拢了，语声悠远：“我十二岁开始学琴，一弹就是十几年，这几年倒是弹得少了，怕是荒废了不少。”
　　丫鬟茗儿去而复还，手上举着一个托盘，装了两个碗，一碗是绿豆汤，还有一碗是色泽深浓的汤药。
　　碗放在桌上，桌上还有一只三脚金兽香炉，飘出袅袅轻烟，像一根颤动着的心弦。
　　“这绿豆汤里加了西湖的莲子。”柳香云招呼索琳尝一尝，自己却端起那碗汤药来喝。

　　“你病了？”索琳关切地望着她。
　　柳香云摇摇头：“这不是治病的药，大夫特意开的祛暑方子，甘寒清热。你也可以试试，喝了不容易出汗，还不长痱子呢。”
　　索琳抽抽鼻子，皱眉道：“闻着就觉得苦，算了，我还是喝绿豆汤吧。”
　　“苦好啊，人总要先吃了苦才知道甜嘛，”柳香云一只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索琳，“当然了，你是官家千金，苦，自然是不必吃的。”
　　索琳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官家千金……”

　　“还想糊弄我呀，”柳香云一脸的了然，“新任闽浙总督来杭州上任，他姓索，你也姓索。杭州能有多少人姓索？”
　　索琳跟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心里忐忑，就怕在对方心里的好感陡降，赶紧补救：“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一直没找到提这事儿的时机。”
　　“我也没有怪你啊，”柳香云微微一笑，让她放宽心：“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衣衫考究，气度不俗，必定有个显赫的家世，没想到，竟是官家千金。”
　　索琳好不得意：“气度不俗，怎么个不俗法？”
　　柳香云伸手戳她的脑袋：“还想听我继续夸你呀！”她不上这个当，走到梳妆台前自顾梳起了头发。

　　索琳凑过去看她的梳妆盒，一打开，只觉得清香扑鼻，正是时常萦绕在柳香云身上的味道：“什么东西，这么好闻？”
　　柳香云拉开梳妆盒内的一个匣子，里面是一个精美的白瓷瓶，打开瓶塞，香味更浓了。“这是用水、酒精、耐冬花混合制成的，不光味道好闻，对皮肤也有好处。”
　　“有点儿像洋人的香水。”索琳听人说起过，洋人给宫中嫔妃送礼时，就爱送这个。
　　柳香云细长的手指在瓶口蘸了蘸，往索琳的脖颈上轻轻一抹，还没等索琳回过神来，她的手指又落在了索琳的耳后，如蜻蜓点水，留下的，除了阵阵幽香，还有索琳心头的圈圈涟漪。香水清凉，但不知为何，索琳的脸上却发起烫来，火烧一般。
　　“怎么不说话了，”柳香云笑着问她，将瓶子盖好了，往索琳手里一塞：“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索琳不好意思接受：“我不能每次见你，都让你送东西给我。”
　　“客气就见外了，”柳香云想了想，柳眉微挑，“要不，你帮我一个小忙？”
　　索琳连连点头，让她快说是什么事。

　　“能否想办法让你大哥，索大人，来一次楼外楼。”
　　“你要见他？”索琳不解。
　　“放心，我不是要贿赂你大哥，也不是有事相求。”柳香云慢悠悠地解释：“索大人来杭州多日，其他叫得上名的酒楼都到过了，唯独不来我楼外楼。你也知道，同行如冤家，督爷不肯赏光，我这里，还有什么底气作江南第一酒楼啊。”
　　日期：2012-08-22 10:42:12
　　5

　　傍晚时分，还未掌灯，就着仅余天光，索祺耍着他的青龙宝剑，套路动作都是熟透了的，虎虎有风，刚柔兼备。
　　“哥，今天难得这么早就回来了。”索琳从小门那儿钻了出来。
　　索祺回头看了她一眼，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宝剑回鞘，擦擦汗：“衙门的事永远忙不完，早点回来，练练手，不然，都生疏了。”他始终不忘自己武将出身。
　　索琳见他似乎心情不错，便趁机将柳香云所托之事，付诸行动：“你天天在外宴席应酬，我和嫂子可连地道的杭州菜都没尝过。”厨子都是从京里带来的老家人，做出来的也是老滋味。
　　索祺呵呵一笑：“那还不简单，让人找间酒楼，我带你们去见识一下。”

　　索琳赶紧附和：“我听说楼外楼不错，不如去那儿！”
　　索祺脸上的笑容似乎顿了顿，摆摆手：“不去楼外楼，另选一间吧。”
　　“为什么不去楼外楼，”索琳觉得奇怪，“别人都说，没去过楼外楼，都不好意思说到过杭州。”
　　索祺拉下脸来：“不去就是不去。这件事，别再提了。”甩下这一句，转身便走。与索琳擦身之际，他又忽的停下了脚步，嗅一嗅鼻子，眉头一皱：“身上抹什么了，一股子邪味！”
　　待他走远，索琳气得直跺脚，转念一想，越发觉得奇怪，又不是跟楼外楼有仇，索祺为何偏偏看它不顺眼？

　　有人来传晚饭，索琳嘟着嘴走向前厅，半路上遇到了师爷，拉住他一问究竟。
　　师爷摇摇折扇，捻捻胡须：“索小姐有所不知，这楼外楼的老板娘背景复杂，督爷这是不想和她有所瓜葛。”
　　“复杂？”这两个字，让人越发好奇。
　　师爷便说开了：“前任闽浙总督江有为贪赃枉法，被革职查办，据说这和楼外楼的柳香云脱不了干系。”
　　“一个做官，一个做生意，哪来的干系？”索琳隐约觉察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心里多少还存着一丝侥幸。
　　师爷笑得别有用心：“柳香云是江有为的女人，酒楼是他支持她开的，这两人之间的干系，可是千丝万缕，连西湖的水都洗不清啊。”笑完了又忍不住叹服一声，“当今皇上严查贪官，江有为落马，柳香云却能全身而退，这女人，真有手段。”

　　索琳皱起了眉头，心里乱糟糟的一团，困闷、失落、惆怅，百味莫辨。索祺对楼外楼退避三舍，当然是因为不想重蹈前任的覆辙。但江有为落马是因为他贪污受贿，索祺若是两袖清风，又何必矫枉过正，对一间酒楼一个女人耿耿于怀？
　　师爷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官场尔虞我诈，一潭水深得很，督爷刚刚上任，自然一切小心为妙。”
　　楼外楼门前的河堤旁，系着一条瓜皮小艇，伙计们忙忙碌碌，这是今年采摘上来的第一船新鲜红台莲。
　　柳香云站在岸上，提醒道：“手脚轻一点，不要碰掉了花瓣。”这些红台莲是要入菜的，花瓣凋残，自然连带菜肴的品相受损。
　　她扭头对身旁的索琳道，“今年不知为何，红台莲开得没有往年多，待会儿等他们把花送去厨房，我让人给你做一个莲房鱼包尝尝鲜，这道菜是楼外楼的独创，其他地方，你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