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琳这会儿正忙着四处张望，看柳香云有没有来，哪有空应付这个，随口道：“我觉得都不错啦。”
　　陈老板见了，献计道：“索夫人，您慢慢看，要是实在选不好的话，我请个人过来帮你把把关，如何？”
　　“是嘛，有这样的人？”

　　陈老板点点头，殷勤地道：“我说的就是楼外楼的柳东家，她店里用的穿的，都是在我们这儿采购的，今天，她刚好过来定一批新的织锦。”
　　“她的眼光怎么样？”叶氏不放心。
　　陈老板笑：“这个，您大可放心，去过楼外楼的人，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能入得了柳老板眼的东西，必是精品！”他一边说，一边派人快去请人。
　　柳香云其实早就在绸缎庄了，她是这里的熟客，特意带了糕点礼品，在后面与陈老板的老娘拉起了家常。
　　接到邀请，她大大方方来到前厅。

　　叶氏抬头，只见一个美艳女子正款款走向自己，身上的白绫缎子清雅端庄，裙裾有百裥，随着脚步移动，幻成细碎波浪，竟是一路的风情。连她这个女人，都瞧的呆了。再低头看自己一身大红大绿，高低立分。当即展开笑脸：“有劳柳老板了。”
　　柳香云先施一个礼，说声不敢当，便尽心做起了参谋。她一边向叶氏细心讲解各种绸缎的好处，一边不时地拿眼睛朝索琳这边瞟来，除了索琳，谁也看不出她一心二用。
　　一番比较挑选，叶氏满载而归。心满意足的她再次道谢。
　　“有了好料子，更需要一个好裁缝。”柳香云善意提醒。
　　叶氏不住地点头称是，又道：“我初来乍到的，也不知哪家的师傅手艺出众些。”她的眼睛紧盯着柳香云衣服上的精美绲边。

　　柳香云当即会意：“要是您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给您引荐一位师傅。”
　　“那就太好了！”叶氏正中下怀。她心情好，因此当索琳提出要继续逛逛，迟一点再回府时，她也满口答应：“我先走了，你不要玩得太晚了！”
　　日期：2012-08-24 12:04:38
　　7
　　等叶氏走远，一直装成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这才卸下伪装，相视一笑。

　　“你可真有一套，”索琳叹服不已。
　　“那也多亏了你嫂子人好，一点官太太的架子也没有。”柳香云望着那顶远去的毡轿，“你们一家人，都是难得的好人。”
　　“你还没见过我哥呢，怎么知道。”索琳道。
　　柳香云笑一笑：“有你这样的妹妹，他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没了，索祺那时候刚跟我嫂子成亲，他见我爹新娶的姨太太年纪实在太轻，怕我受委屈，就一直把我带在身边。”长兄为父，长嫂为母。
　　柳香云微微点头：“有情有义，好。”
　　索琳问她接下来去哪儿。柳香云抬头看那一轮骄阳，心下就怯了三分：“天这么热，哪儿也别去了吧，不如回楼外楼，我让人煮些消暑的凉茶。”

　　索琳点头说好。
　　柳香云见她毫无异议，倒有些过意不去了：“我年纪大了，动一动就觉得乏，倒忘了你，玩性正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本该带你四处逛逛的。”
　　“你的年纪没这么大，我的性子也没那么野，”索琳扭头一笑，“再说，只要是跟你一块儿，在哪儿都一样。”这话自然而然就从嘴里冒了出来，说完了，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是否过分亲昵？她和她，总共才认识多久？
　　柳香云嘴角挂着笑，那笑容，越来越柔软：“谁教你的这些甜言蜜语？”
　　“发自肺腑，冠冕堂皇的话，再好的老师也教不会我。”

　　两人就往楼外楼回了。到了清波门，柳香云让人停了轿，对索琳道：“我带你坐船吧。”
　　码头上选一艘乌篷小船，摇船的艄公戴着遮阳的斗笠，竹竿一点，小船就离了岸，划过西湖，一路旖旎，朝白堤而去。
　　索琳不熟水性，船身一晃，脚下一个趔趄。柳香云赶紧捉住她的手：“小心！”
　　小船识趣的晃个不停，索琳便一直由她牵着手：“西湖游船，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坐船，最好的时间是烟雨三月，你，来晚了。”
　　“等到明年三月，你再邀我坐啊。”索琳望着前面渐渐逼近的断桥，“为什么叫断桥，明明不断。”

　　“孤山不孤执素手，断桥不断活白头。”小船前行，有微风袭来，撩拨着柳香云鬓间发丝，想起人间惨淡情事，虽然于己无关，她还是有些怅怅然。
　　那天，索琳在断桥只听了白蛇传的前一半，后面的结局如何呢，她问。
　　“许仙负了心，白娘子被压在了雷峰塔。”柳香云微微摇一摇头：“一段孽缘！”
　　索琳望一眼远处苍劲老朽的雷锋塔：“怎么个孽缘法？”
　　“妖与人，何谈鹣鲽情深？”柳香云略略转身，目光在她身上一掠而过：“男人和女人，才算人间正道。”
　　“只有男女才算？”索琳懵懵懂懂。她没有过男人，她跟一张白纸似的，没有过去。

　　柳香云笑而不语，又问她：“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怎么还没找婆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待字闺中的不多，何况还是官家的千金小姐。
　　索琳如实相告，几年前她就跟吏部葛大学士的儿子订了亲，谈婚论嫁时，未来的婆婆突患重病，几个月后过世了，葛公子是个大孝子，说要守孝三年。婚事就暂时搁下了。
　　“什么时候孝期才满啊，”柳香云道，“这不是把你给耽误了？女孩子，最经不起耽误！”

　　索琳心里算了算，这才惊觉原来日子已经近了，想起那葛公子，她只觉得面目模糊，也不是没见过，怎么连模样都记不清了？可见，从没放在心上。
　　望着与小船擦身而过的断桥，有那么一刻，柳香云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忽然扭过头来问索琳，“你说，白蛇和青蛇，厮守几百年，真的只是姐妹这么简单？”
　　索琳摇头：“那我可不知道。”她看着柳香云正好一身的素白，不由脱口道，“如果我是许仙，我绝不辜负白娘子。”
　　“别当许仙，”望着浩淼湖面，柳香云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我宁愿你是一条蛇，懵懂初开的青蛇。”她的话，虚虚实实，曲曲折折，叫人摸不着头脑，却又忍不住想听更多。所谓情趣，不过如此。当然，得要先有情，才能有趣。
　　船到桥头，片刻后，已经靠岸。晌午时分，楼外楼里宾客喧闹。

　　“饿了吧，我来给你安排。”今天，柳香云给索琳上的第一道菜是醉虾。虾是刚从西湖打捞上来的，鲜蹦乱跳，放进瓷碗里，加入上好的白酒，再调入姜末、酱油、糖，那盖子盖上，吃的时候要把握好火候，吃得太早虾肉未及入味，吃得太晚则肉质已老了，要趁虾儿欲醉未醉时吃才最是美味。
　　索琳心急，菜一上来就去揭盖子。里面的河虾还未来得及醉晕，陡见一丝生机，一个个拼尽全力狂跳起来，溅了她一脸一身的酒汤，十分狼狈。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柳香云笑着伸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汤汁。
　　第二道菜，果然是一道豆腐。这豆腐看着并无特别，可凑近一闻，只觉得浓香扑鼻。
　　“好香啊！”
　　柳香云解释其中玄妙，“豆腐九品十八味，再加上十五只野鸡脑子，用文火慢炖四个时辰才能做成这一道菜。”听那醉虾碗中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揭开盖子，“这会儿差不多了。”

　　索琳挑起一只放入口中，一股清香立刻溢满唇齿。咬碎虾壳，没有一般湖虾的青泥味，有的只是淡淡的酒香和虾肉的鲜滑：“南方菜花样真多，北方可没这么多讲究。”一边大吃一边感慨，“认识你，我会变成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