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9-15 20:10:56

　　三
　　徐甲去了齐国，主父偃想，齐王是个识时务者，所求之事，他会爽快地答应的。于是，主父偃又对着铜镜梳理衰鬓，脑海里却浮现出期待的那个场面：
　　“哈哈哈哈！我主父偃衣锦还乡，一雪前耻！”
　　说完，他又向自己做了个鬼脸。

　　不过，主父偃是个极有危机感的人，总是要走一步看几部的。很快，他又把精力转向寻找新的突破口上。他琢磨着，皇上年富力强，总有用不完的劲儿，要建大功业，需要不断有人给他献计献策。主父偃心里说，应该筹划一件大事了，可是，他思来想去，再三斟酌，又否决了一个个主意，因为，它们都是小来小去的事儿，不具备突破性的意义，难以激发皇上的兴趣。
　　于是，他又捋起了花白的胡须，来来回回，踱起步来。
　　这一天，主父偃又在冥思苦想，忽然，门童来报：
　　“大人，车骑将军卫大人前来拜访！”

　　主父偃大喜过望，来得正是时候！
　　说起来，卫青对主父偃是有知遇之恩的，虽然在主父偃崛起过程中所起作用不大，但毕竟是卫青将他领入长安的生活圈子并帮他站稳脚跟的。主父偃的报恩行动也是毫不含糊的，立皇后，立太子，主父偃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此后，双方的地位逐渐接近，关系有了巨大的飞跃，交往也频繁起来。
　　主父偃想，卫将军此时来访，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商量。什么大事呢？来不及仔细思考，但肯定跟卫青地位上升有关。别想那么多了，遇事，就是要因势而利导之！
　　果然，卫青急匆匆而来，头上的热汗还没有擦净，就单刀直入，切入主题：
　　“主父大人，边关有急奏报来！匈奴大举入侵渔阳、上谷，到处抢掠烧杀，百姓流离失所。皇上召我等将领共议敌情，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人无远忧，必有近虑，与其扬汤止沸，何如釜底抽薪。您知道，我自幼读书不多，没大听懂皇上的话语，您说，他的用意是——”
　　卫青用很谦恭的眼光望着主父偃，主父偃捋了捋胡须，沉吟了半天之后，才用缓慢的语调回答他：
　　“卫将军，我冒昧地揣测，皇上此话是个信号，看来是要从根本上改变对匈奴的战略决策啦！”
　　卫青有些疑惑不解，主父偃还是慢腾腾地接着说：
　　“我猜想，皇上是要便被动防御为主动进攻，把战场由大汉郡县推向匈奴腹地，以根除千年祸患，估计这将是大汉今后头等大事。皇上英明，皇上有远见啊！皇上的想法变了，我们也得跟着变啊！”
　　卫青信服地频频点头，又接着问：

　　“主父兄，若是皇上调兵遣将去御敌，我该在雁门和渔阳中选那一条路呢？”
　　没有想到，对于这样一个军事问题，主父偃竟不假思索地回答：
　　“依愚兄之见，这回行动绝不是一般的反击战斗，将军必须争取雁门一路！”说着，他手一扬，向北一指，“出击河南，直捣朔方，建立不世之伟业！”
　　“主父兄，小弟我明白了！”

　　卫青走后，主父偃又陷入了长长的沉思中。他把今天这件事放在皇上、卫青与自己三者关系中思考，渐渐品出了它的重要性来。皇上要改弦更张，要在军事政治各方面来一次大的改变，需要有人来辅佐，需要有人来推波助澜。前一项工作，丞相等外朝大臣懒惰惯了，不愿做，思想跟不上，也做不了，因此，在皇上心中，卫青是首选，将来肯定让他做内朝的头领；后一项工作，我就得当仁不让，毛遂自荐了。帮卫青，就是帮皇上，就是为自己！又一次好运降临了，主父偃心中有了主意，于是，他一拍大腿，腾地从床上做了起来，然后走向铜镜前，向着自己做了个鬼脸：

　　“对！就这么干！”
日期：2012-09-17 17:24:04

　　局势发展都在主父偃的预料之中。两个月后，卫青大军高唱凯歌，班师回京。未央宫朝堂上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气氛，皇帝刘彻要论功行赏，褒奖此战的立功者。他今天红光满面，嗓音也高了许多，而且话语铿锵有力：
　　“朕闻知，车骑将军卫青等将领率兵出击自云中至陇东的匈奴贼寇，进攻并驱逐了匈奴楼烦王、白羊王，共斩首或捕获数千人，掳取其牲畜百万余头，完全占领了河南之地。”后四个字说得格外响亮，并略作停顿，然后抬起头来看，扫视群臣，“战功卓著，朕笔嘉奖：现封卫青为长平侯，卫青校尉苏建、张次公辅助有功，分别封苏建为平陵侯、张次公为岸头侯。”
　　在山呼万岁的喧闹声里，主父偃正冷静地理清自己的思绪。他觉得，现在是出场的时候了，于是，他走出了群臣的行列。
　　“陛下圣明！卫将军建功封侯可喜可贺！此次一战不仅斩获颇多，更扬我大汉国威！从今后，我大汉扭转乾坤，彻底结束了被动局面！”他像是在给战斗作总结，说完后有环顾了一下群臣，看到就连丞相田蚡也频频点头。

　　“这也意味着我大汉大反攻、大进攻的开始！从今后，我大汉可以占据河南，固守朔方，主动出击，直捣茏城，将匈奴逐出漠南，赶回漠北，确保北方的长治久安！”此时，众大臣中有些人摇头，有些人面面相觑，有人窃窃私语。
　　左内史公孙弘，也走出行列，面带微笑地瞅着主父偃：
　　“主父大人，我朝历代君王谁不知有高祖平城之忧、高后受辱单于等国耻，然而，限于形势与条件，都没有采取复仇国策，而是御敌国门之外，辅之以和亲，以保我大汉安宁。主父大人提出高见，有何道理，有何依据，不妨和盘托出。”
　　“在朔方建城，作为大汉永固的战略要塞，开疆辟土，压缩匈奴的活动空间。”主父偃说的很简捷干脆。
　　公孙弘哈哈大笑，然后，拍了拍手：
　　“果然是名不虚传的主父大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几年前，您就曾在这朝堂之上说过完全相反的话，”说着，凑近了主父偃，“有这么回事吧？”
　　刘彻也好像回想起了什么，眼光投向了主父偃。主父偃变不改色，捋了捋胡须，一点头，示意公孙弘继续讲下去，但是，公孙弘偏要追问，而且故意使用别人听不太清的齐地方言;

　　“主父大人，我问您，可有此事？”
　　主父偃平静地望着眼前这位和蔼而好斗的对手，不紧不慢地回答：
　　“公孙大人，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变法者因时而变，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哼哼！好一个因时而变！”公孙弘变得激动起来，嘴中唾沫飞尽，只得干干巴巴地絮叨了，“当年，主父大人在这里引用司马法里的话‘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做开头向陛下进谏。你说过，秦始皇不听李斯的规劝，派蒙恬攻打匈奴，把黄河作为边境线。驻兵十万，固守朔方，引得天下饱受其苦，民不聊生，饿殍遍地，于是天下反叛，遂亡暴秦。您说过，历史的教训好不惨痛，陛下当牢牢记取啊！”

　　主父偃朝着公孙弘微笑了一下，头转向了刘彻，开始侃侃而谈：
　　“陛下，当年我向您献计献策，是基于当时的国力国运的：那时陛下即位不久，大汉尚处休养生息之时，急需韬光养晦，积攒实力，以备将来。臣那时进言，是提醒陛下为着眼长远而抓好当下。现如今，我四海宴安，百姓安居，仓廪实而知礼节，大汉再造唐虞盛世，汉匈实力对比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可是，匈奴不知归顺圣化，反而变本加厉寇扰中原，危害我大汉之长治久安。”说着，他特意提起了卫青引用过的那句话，“孔子说，人无远忧，必有近虑。适逢陛下圣朝，大汉当二者一并解除掉！”

　　听了这番话，群臣中有人连连称是，刘彻也微微点头。
　　“陛下高瞻远瞩，力排众议，将军们龙骧虎步，指挥若定，士卒们兵精粮足，锐气十足，大汉怎能不胜？卫将军小试牛刀，就大有斩获，若举全国之力，利用那里肥饶的土地和背靠黄河的地理优势，建设朔方要塞，臣相信，大军由此进发打击匈奴，我大汉定能一雪高祖高后以来所有国耻！臣主父偃冒死进言，速建朔方城以图北伐匈奴！”
　　众人中频频传来啧啧称是的声音，田蚡等人也在等候皇帝的答复了，可公孙弘还是不肯罢休：
　　“陛下，切莫轻信主父偃的一番狡辩！秦朝时，始皇帝发动三十万人兴建朔方城，劳民伤财，也没有建成，最终不得不丢弃下！这教训多么惨痛啊！望陛下三思后行！”
　　然而，他的话语根本挡不住刘彻的决心了，皇帝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主父偃斜着眼看了一下公孙弘，捋了捋胡须，昂起头来，听候刘彻的诏令：

　　“主父爱卿所言极是！朕决定，举全国之力兴建朔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