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6-11 13:49:37
安平街是一条东西大街,街的南北两侧各有四五条胡同,因为这些胡同都是死胡同,所以住在里面的人出门下地,都要先经过安平街。而安平街两头,又各有一座稍门,西稍门连着村里,东稍门通向村外。稍门是慌乱年头修了防匪防盗的,解放后便没了用处,晚上自家大门都不关,谁还去关那稍门。五八年分队,修队部和饲养场时,把两个稍门拆下来,一个当了队部大门,一个当了饲养场大门。现在,这两个稍门就只剩了大门洞,八队的男女老少,上坡下地,走村串街,都得从这两个大门洞里经过。
虽然住在一条街上,都在一个生产队,一口大锅里抡勺子,但人们也是分帮分伙的,也不是随便谁和谁就能掺和到一块。有的一个东头一个西头,好得就像一家似的。而有的即使是对门也不说话,就像张志和与对门大兰子家。张志和特别看不惯大兰子男人老田那吹气冒泡的酸样。老田原来是南坡村的一个孤儿,当年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找了大兰子,结婚没处住,就倒插门住在大兰子家。那时,他们家过得难,少不了过来借东借西。后来省城的工厂来招工,村里看他家困难,便推荐老田去当了工人。老田挣上工资,腰杆子就挺了起来。每次回来,料子裤,黑皮鞋,两手抄在裤口袋里,站在街头上,认识不认识的就和人家打招呼。张志和一看见他那装腔作势的样子,就恶心得不行。更可气的是,大兰子还拿着当宝贝供着,觉得老田给她家里撑了门面。张志和也不是爱生闲气,人既然不是活在真空里,总不能装聋子装瞎子,总得有个爱憎。
这一天,张志和家小二子拿了块煮地瓜吃着在门口玩,大兰子家四妮儿凑过来说:“俺有爸爸,你没有爸爸!”小二子继续吃他的地瓜,不搭理她。四妮儿又说:“俺爸爸挣老多钱,回来给俺买老多糖。”小二子终于忍不住,大声地打断她说:“俺有爹,俺爹给俺种好些地瓜!”嘴里故意“吧唧”、“吧唧”的,装出吃得挺香的样子。四妮儿又说:“等俺爸爸回来我给你糖吃!”小二子不做声。四妮儿开始央求:“小二子哥哥,给我点地瓜吃吧!俺家一天吃两顿饭,我饿得不行了!”小二子手里的地瓜还有小半截,朝四妮儿晃了晃说:“给!”往上一抛,四妮儿伸手去接时,却被旁边一只白狗捷足先登,伸嘴接走了。四妮儿便“呜呜”地哭起来。
大兰子怀里抱着五妮儿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情景,气得骂道:“嚎丧呢!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叫你在家呆着,你非出来丢人现眼,给我滚回去!”说着,一只手提溜着四妮儿的胳膊,拖家去了。
老黏糊吃完饭站在大街上剔牙,见大兰子骂孩子,觉得这女人忒可笑,男人在外面挣钱,家里的孩子却饿得这样,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正想着,会计顺子背着一捆柴火从东稍门进来,老黏糊讽刺他道:“顺子,当了干部,也不注意点形象,还干这种娘们干的事。”顺子虽然当了会计,但刚初中毕业,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听了老黏糊的话,便红着脸说:“闲着没事,拾点柴火,家里没烧的了。”老黏糊质问道:“闲着没事?队里的帐算完了吗?”顺子脸更红了,结巴着道:“没、没法算呀!大云子一走 ,上半年就成了一本糊涂账,下半年我接过来,记工员也是记得乱七八糟,有的一个活能记好几遍工分,就想浑水摸鱼。”老黏糊冷笑道:“那怎么办?不算了?”顺子道:“不是说不算,我是觉得必须等大云子回来,再把几个记工员集中起来,从头至尾,一个活一个活地捋一遍,不说一点不错,也得大差不差呀!”老黏糊见顺子如此天真,不耐烦地说:“大云子你就别指望了,她当了随军家属,谁知道还回来不回来。你把几个记工员召集起来,赶快把帐算出来,别管谁多点谁少点,分了余粮,今年的事就完了。”
顺子答应着走了,老黏糊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孩子脑子倒还够用,就是脸皮太薄。这时,地主羔子王金贵挑着两个尿罐子从家里出来,见老黏糊在街上站着,赶忙打招呼说:“吃了,副队长。”老黏糊回头见是王金贵,嘲笑他道:“大实在,你也忒会过了,一泡尿也要浇到地里去,你还想再过成财主呀?”王金贵嘿嘿地笑着道:“浇浇自留地的麦子,能多吃两顿馍馍,哪里就能成了财主呀?”说着挑着担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日期:2013-06-12 17:49:18
老黏糊在街上站了一会,看到街西头大刚正和一帮年轻人在一个土堆上做占山为王的游戏,便慢慢踱过去瞧热闹。走到李玉柱家门口,忽然想起柱子要找他商量结婚的事,觉得这是件大事,便拐进李玉柱家。
姑娘们在家里呆得腻烦了,也来街上散个风,观个景。冬梅看到大刚那帮人嗷嗷叫着,在一个土堆上争来争去,便问叶子他们在干什么。叶子说,这是一种占山为王的游戏,土堆下面的人想到上面去,就得把上面的人拉下来,上面的人不让下面的人上去,就拼命往下推,谁在上面呆的时间长谁就赢了。冬梅觉得这游戏很新鲜,便兴致勃勃地看起来。刚看了一会,就见那个叫大桩的五大三粗的青年离开人群,朝这边蹭过来。
大桩走到冬梅跟前,笑着问:“吃了吗?”冬梅说:“吃了,你吃了吗?”小云白楞了大桩一眼道:“几点了还问吃了吗?你抬头看看太阳!”大桩搓搓手,只是憨笑。冬梅笑着问他:“你怎么不和他们玩了?”大桩自豪地道:“光当大王没意思!”叶子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大桩,你过来找我们有事吗?”大桩嘿嘿笑着说:“没事,我想听听冬梅说话,冬梅说话又甜又脆可好听了!”小云把眼一瞪,喝斥道:“去!南墙根凉快凉快去!”大桩红了脸道:“哦。”便站到南墙根去了。小月、叶子、小红都捂着嘴笑起来。那帮小伙子们也停止了游戏,朝这边起哄着。叶子拉了一下冬梅的胳膊道:“这帮人真讨厌!走吧,冬梅,咱们回家吧!”冬梅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再玩一会吧。”姑娘们推着她说:“快走吧!这帮人没正经!”说着,簇拥着冬梅朝胡同里走去。走了几步,冬梅回头招呼大桩道:“来家玩吧,大桩。”大桩憨笑着摆了摆手道:“不了。”
王林子从王家大院里拖出一只半大不小的死猪,棉袄敞着怀,一头大汗,朝西走来。到了青年们跟前,大刚问他道:“林子,一个死猪你不拖东河里去,又往哪里拖?”王林子站住,拿袄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道:“刚从东河里拖来!我看这猪挺肥的,寻思秃噜秃噜炖一锅,俺爹嫌肮脏不要,叫我再扔回去。费了那么大劲,好不容易拖来了,我还是给疯婆子送去吧!”说着拖起死猪,往西去了。
王林子没有交心的朋友,做什么事喜欢独来独往。当青年们聚在一起胡打乱闹时,他往往是独自一人,在村中僻静的小胡同里、村外没人的树林子里、东河的河滩里游荡。他也常去水库边转悠,悄悄地盯着水里的野鸭子,冷不丁砸上一石头,虽然成功率极低,但总乐此不疲。他还爱跟在打猎的人身后,满山满坡地跑。打中了时,他便撒开猎犬一样的长腿,飞奔过去,把猎物给人家捡回来。有时受了伤的野兔子不知钻到哪里去了,猎人没找到,他第二天就会去找,因为他知道中了枪的野兔子没有能活的。他就像公安破案一样,循着血滴,一丝一缕地扒着草叶搜寻下去,一直找到死了的野兔子。他还喜欢捡洋落。一次,有个部队在北山上野营训练,突然半夜里开拔了,撇下不少东西,他天不亮就跑了去,捡了很多牙膏皮和子弹壳,卖了好几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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