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4-13 05:02:00
　　十九 天师
　　也许是因为换水土，在新疆的这两天夜里我睡得很不安稳，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做梦。大部分都记不清了，内容太混乱，但是隐约感觉在梦里我似乎变成了孩子，比桌子没高出多少去。
　　之所以确定不是梦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儿，是因为梦里的孩子太乖了，一个人的时候就在看书，而且不是图文并茂的儿童书籍，是满当当的纯文字。要是我小时候能这么乖得成天在家看书，我老爹能高兴活过来。
　　下午三点钟的飞机，我点着根烟晃晃悠悠的在标间里犯迷瞪。尔善一大早出去说要去大巴扎买点儿土特产带回去；当时也就八九点钟的样子，我实在困得懒得理他，不知道宾馆的人跟没跟他说——这边的商场都得十点以后才开。
　　“砰”的一声，门被人连撞带踹的打开，我一个机灵反手就抄起一直带在身边的弹簧警棍，甩开了棍子才注意是尔善满头大汗的进门。
　　他看见我手上的警棍愣了一下，我看到来的是他我也愣了一下，最后尔善还是先说话：“李广乔出事儿了，师兄打电话让我们赶紧回去。”
　　我觉得尔善这时候慌张的有点儿没条理了，三点钟的飞机就往回返，还能怎么快？逼着我走阴车自己快送命的时候都没见过他慌成这样，我得问问清楚：“出什么事儿了？他家里人呢？他出事儿干嘛先找你？”
　　“那次走阴车，用得不是地府的套路，我自己设的阵法，广乔负责起阵，”尔善的脸色灰败：“善若找我——我的阵有问题。”
　　日期：2014-04-13 05:02:00

　　那天我们走阴车进了阴阳路，山南居士靠着佛经护身，硬是从阴阳路上腿着出来了。他出来的时候倒是没有离开很远，连学校大门都没出，但是已经是两天后。重返人间的山南居士刚念叨几句佛法无量，就被他们那位正一派传人的社长堵个正着。
　　这位就是尔善说的善若学长，大名张与墨，善若也是字。
　　中国人太多，重名重姓的也多，近些年有些有点儿文化的父母都给自己的孩子单取个字；称字不称名也是古风，现代又流行开，最主要是为了方便区分，据说国家也在考虑要不要恢复姓名字的户籍登记制度，省得基层片警每次做户籍登记的时候还得抱个字典查生僻字。已经都用到康熙字典了，再发展下去，指不定都得追溯回汉唐时代。
　　我扯远了，总之这位张与墨同学，确实家学渊源，很有点儿能耐。在阴阳路的出口堵上了山南居士，劈头就问：“你和尔善那小子又撺掇我弟干什么了？他的星位出问题，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已经通知你上师，你现在给我联络尔善。广乔要是出事儿，我唯你们是问。”
　　没错儿，李广乔和张与墨是姨表兄弟。张与墨是正经授过符箓的天师，尔善跟李广乔是发小；尔善研究神神鬼鬼的事情，很多门道儿都是透过李广乔从张与墨那儿偷师过来的。

　　天师的事情老白跟我说过一些，这群人虽然还是人身肉胎，但是专通神鬼事；有些特殊的章法。和术士不一样，术士虽然也靠风水阴阳的本事吃饭，但是分金定穴，观星占事都是处理阳间的事儿。天师起符化箓，通天彻地，脚踩阴阳两界，有些时候鬼吏搞不定的事儿，还得求天师出手相助。
　　但是天师怀着这样的本事，终究也还是人，人有七情六欲；若是天师起了邪心，会造成很大的麻烦。这样的老白也见过，而且不少。鬼吏不能插手人间的事情，但是天师如果犯乱，就属于可以例外插手的情况。
　　日期：2014-04-13 05:02:00
　　尔善一阵慌乱之后，定下心神一个人想了很久，最后拜托我再陪他走一次：“广乔现在失踪了，不知道善若学长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但是万一……”

　　我明白他的意思，万一不得不再走一次阴阳路，有我这么个无相金身来往无碍的人在，他心里觉得更有底。
　　这个忙我是会帮的，当初干上走阴车这行，有身不由己，更多还有同情；死鬼我尚且怜悯，更何况是活人。
　　人和人之间的相聚以及相遇都是自己的缘分，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遇上什么样的人。我跟尔善是从不打不相识开始，之间有种种的龃龉纠葛；但是终究走到了一条道上。
　　日期：2014-04-13 20:43:00
　　二十　境界
　　境界这个词儿听起来就很玄，实际上也挺玄。大部分时候我们评价人谈不到境界，只说层次。
　　平心而论，刨除已经被我定性了的中二这一点，尔善这人在各方面来说应该算层次高了。名校背景；从他捣鼓出能预判阴阳路出口的小软件这事儿来说，爱琢磨，肯定也是聪明的，书没白读；能随随便便就甩出二十万的支票，家底应该也是有，或者就是他有本事赚钱，不怕散财。
　　性格上来说，我只能说他有聪明人都有的毛病——作死。可是重情重诺，就一个人来说，能做到这两点就很不错。
　　我之所以这么夸他，主要是为了说明，一个人的层次高低，是很具体，很实际可以用数据或者事实评估出来的。但是境界这个东西，就很难说，因为用到这个词儿来形容，是一种直觉。
　　所谓有境界的人，就是有那么种人：人群中不显山露水，可是你跟他一照面，你就知道这是高人。小说和话本里常用的套句：此子非池中物。
　　张与墨就是只能用境界来形容的人。
　　我和尔善下了飞机就直奔李广乔租住的房子去。学生失踪，张与墨作为学生干部直接向学校反映，校方不敢怠慢，已经通知警方介入。
　　我们到的时候，门户大开，各种人进进出出。屋里有两个便衣的警察在问山南居士一些事情，还有几个校方的人也随同，李广乔和山南居士加入的那个传统诡异的社团同学好像也在。
　　不大点儿的屋子里，乱糟糟的都在各说各话，唯独有个人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眼光没离开过人群，但是也不像在听人说话。
　　那人身量修长，年纪不大，看着有点儿文气，神色却又透着种出尘的老练。应该是穿着正装来的，但是西装外套脱掉了，衬衣领子也松开着，袖子挽了三分之一上去。通常这么穿正装的，要么是自诩风流不羁的小流氓，要么就是一脸疲倦的上班族；这哥儿们衣服穿得休闲，神气上却感觉收殓肃正。
　　这就是气场，似乎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压迫感，站在他跟前，很难放松说话。
　　作为一个男人，我不会以看妹子的眼光来打量男人，但是这么一个气质出众的人物站在那儿，很难不去仔细观察一下。

　　“善若学长。”尔善上前打招呼的声音透着一种敬畏和沮丧。我想自己这眼力见儿还不错，没认错人。
　　日期：2014-04-13 21:48:00
　　尔善可能想卖个乖，先一步开口跟张与墨说：“师兄，不用那么麻烦，大政可以直接叫鬼吏过来。”
　　这话不说还好，张与墨听着就将眼神定在尔善身上，看得尔善和我都开始不自在起来，他依旧平声慢调的说话，只是那些话句句如刀戳在尔善脸上：“都说无知无畏啊，尔善，我以为你虽然是个半吊子水平，但是总还知道厉害好歹。”
　　尔善闻言立时涨红了脸，依然不敢抬眼和张与墨对视，暗暗捏紧拳头在心里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