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
第24节

作者: 杨悄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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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以后,念之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
  每当此时,念之起身披衣下床。不开灯,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穿过一张张铁皮小床,漆黑暗夜,冰凉的沙城空气,无声的月光,翻滚的梦魇。她走到忆之的床边,站立,静默。看黑暗中隐约得见的那张瘦削小脸,均匀的呼吸,偶尔的梦话,翻身抽搐,再翻身。

  念之将那些全部听进自己的心里。她站在那里静静的看,深深的看,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全部看进了自己的心里。
  许久许久,到底过了多久,直到自己被冰冷的夜风冻成冰柱,才走回。身体极力的隐忍依旧抖动的厉害。她摸黑爬回床上时,脸上有东西被冻成了同样冰冷的硬块,像石头,如同念之的心,同样的冰冷僵硬。翻过身,念之拉紧被子盖上自己和大熊,轻拍,哼唱,小小的声音,平行线,飘进了悄悄入室的夜风中,某种遗失的味道。
  迷路的小熊再找不到自己回家的路。迷茫的心也找不到要去的方向。回忆像无法泯灭的惊涛骇浪,汹涌冲击拍岸,狂力啸叫。它们要回返,要聚拢,想将破碎的心撕碎到不剩任何。
  随它去吧,流浪,一站一站,咫尺天涯,直至寂灭那一刻。
  日期:2014-03-24 13:16:09
  自此,忆之的笑变成了念之记忆中的某种影像。面容在不断的模糊,只有炽热的感觉仍然在。
  那笑,曾在每个阳光宠爱的午后闪动,像永不肯落幕的光。

  忆之就坐在那里,晒台上。双手扶着栏杆,双腿抵着地面。他看着念之,眼里的火苗无尽的燃烧。那是念之熟悉的火苗,她知道,它们燃烧的灼热程度超过了天空此时撒落的每一道光。她知道,它们终将死死缠绕住自己,燃烧她的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所有所有。
  念之站到那里,他们的秘密基地,曾经美好的时光隧道。看过去,有光无光的地方,如今只剩了她一人的身影。风光依旧,阳光依旧,空气中的香甜依旧,风中的轻诉依旧,故事里的人却不再依旧。
  忆之的心已离去,念之无从追寻。
  她抬头,眼前的光开始飘满尘埃。她深深的呼吸,完全不在乎那是什么,或能留住什么,什么都不再重要。
  有东西在走失。明艳的白昼在走失,漆黑的夜色在走失,阳光在走失,空气在走失,手里的花在走失,穿过栏杆缝隙的风在走失,眼前的世界在走失,一切的一切全部走失。以念之无法追赶的速度,走失。
  天边再无光亮,只剩了暗沉。没有道别,念之来不及挥手,一切便已不见。她走下晒台,离去,自此不再去。
  念之学会了走失。任何环境,任何时刻都可以。在每个狂潮里里走失。同伴聚会的时刻,欢腾玩乐的时刻,大声欢唱的时刻。
  她不再与这个世界同步。而另一个世界有的只是虚空。无尽的虚空。虚空里没有声音。像狂潮漩涡里的突然静止的一角。没有风,没有雨,没有阳光。有的只是无比的寂静,绝地的寂静,死一般的静寂。
  突然有天刘妈妈跑来告诉小朋友,明天会有一对年青的夫妇来收养一个孩子。念之表现得极为平静。夜里她早早上床,用很久没有的死沉跟香甜与夜的酣畅同步。第二天她又很早起床,小脸露出很久未见的红润之色。
  她将一头卷发放下,细细的梳过,在耳朵两旁各留出一小撮,认真的梳成两个小辫,再从刘妈妈那里要来两根淡粉的彩带,一般节日里才会有。系好。两朵小小的蝴蝶花便开在那里。
  念之笑,对着镜子淘气的挤眉弄眼,很久没有的活泼。
  镜子里是个洋娃娃,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卷发。那双眸子亮过星辉,即使远离世界的边缘,依旧望得见它的闪耀,如银河奔涌而来。

  念之要走了。她将离开南麓孤儿院。那对年青的夫妻在孤儿院的一众小朋友中,一眼便认定了念之。
  收养手续办得很快。念之什么也不打算带,只是跑回自己的小床找小熊,却没有找到。她以最快的速度跑遍整个孤儿院,每个可能遗落失的地方,却还是没有找到。她的小熊突然之间无影无踪。
  最后一个地方,念之想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最终走了上去。那个晒台。
  她站在那里,攒紧拳头,努力不让泪水喷薄。要走了。她要开开心心的走,绝不让别人看出她心中一丝一毫的不愿。
  她绕着晒台跑。脚步是轻的,安静的。每跑过一个地方都要停下来,这里翻翻,那里找找。却依旧没有找到。难道再也找不回了?她的小熊也如她亲人一般突然走失了吗?她低头走回楼梯口,准备下楼离去。想想,却还是停了下来。她站在那里,嘴唇微微的蠕动,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再见,忆之。

  念之最后抱着刘妈妈亲了又亲,便告别离去。她甚至没有再理会曾经朝夕相处过的小伙伴。她没有去看那里,头也不回的走。用冰冷的冷漠伤着某人,也伤着自己。
  汽车扬尘,再看不见身后的一切。
  再见,童年。
  日期:2014-03-25 11:27:34
  你就是念之姐吧。有人对她说话,声音不远,就在耳旁。
  念之看过去,眼前有光,光里有影子在晃。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干净的圆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嘴唇的形状也是圆圆的,再加上歪在脖子旁边的那束长发,显得极为俏皮可爱。脸颊有健康的红色。掩饰不住的青春朝气正自然的奔涌而来。她在笑,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念之,笑容里有无限的纯真,不谙世事的纯净。
  是,我是念,念之不由得也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一丝迟钝的尴尬。
  我是李可心,眼前的女孩原本撑在窗台的双臂放了下来,伸出其中的一只想要握住念之。
  哦,我知道,听书文介绍过你,念之也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手。很柔软。像一双婴儿的手。很多肉,胖乎乎的感觉,像极了她的脸,骄傲的彰显着自己的年青。

  你今晚也住新楼吧,床铺安排好了吗?她问,眼神往书文那边飘了飘,有一丝羞涩浮现,原本红红的脸,更红了些。
  这倒和书文很像,念之在心底笑,答道,不了,我想在旧楼的女生宿舍住一晚。
  啊,李可心几乎惊叫起来,她吃惊的瞪大那双原本就很圆的眼睛,望着念之,有半秒的恍惚,完全不敢相信她的回答。
  是的,念之再次点头,表示肯定。
  可是那里还能住人吗?她望向了书文,向他寻求答案。
  书文来不及开口,念之已抢先回答,能不能住人都没有关系,只是凑合一晚而已,没有问题。
  可我还是想要你住新楼,又暖和,又干净,晚上我还能照顾你,李可心原本已放开了念之的手,又再次拉回,轻声的相劝。
  谢谢你。念之轻轻的拍了拍李心可的手,答,这次原本就是回来寻旧的,所以很想住住老地方,那种心情相信你一定能理解。而且如果不去住,心里会很难受。就一个晚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别为我担心。说完,念之轻轻的拍了拍李可心的手,以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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