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郎,还是九姑娘体贴人,让奴家多了一个好姐妹,一起服侍你。”刘荔将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睨着夫君,竟无一丝愠色。
“娘子,我没有……”小五到嘴边的豪言生生咽了回去,顿时想起韩九儿要将莲香嫁给自己的话,总不成这胆大妄为的九姑娘要逼婚不成,他急得放下浑家,想要解释,哪晓得浑家却一甩袖子,径直回屋了。
小五火烧火燎地跟着进屋,一股诱人的肉香顿时顺着他的鼻子钻进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将他的目光绕进来,一个做工精致的红漆食屉正搁在破旧的看不清本色的木桌上,打开的四格屉盒中,盛着四样色美味香的菜肴,小五只认得其中一样是四喜大肉丸,兀自热气腾腾,让数月不知肉味的他食指大动。
“莲香姐,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小五超越年龄的定力在这一刻显了出来,拒绝了美食的诱惑,正色问。
只见刘荔带着促狭的眼神在莲香耳边私语片刻,二女随即掩嘴笑作一团,半晌,莲香方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五哥,你就放宽心儿吃喝吧,这是九姑娘专门让厨房做来犒赏你的……就是她想把俺许给你,俺还担心你养不活俺和阿嫂两个哩。”
“就是、就是……”小五心中的石头落地,傻笑着挠挠头。
自打到安阳县来,这是小五两口子过得最快活的一天,直到天黑了,两口子熄灯钻进了被窝,也没有像往日倒头就睡,兀自说着私房话。
“岳郎,以后韩家对你可要另眼相看了,你有甚么打算?”刘荔越说越兴奋。
“娘子,我有的是一身本领,要靠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天来,才不想着别人抬举。”小五双手枕头,颇有骨气地回应。
“有朝一日,你真显贵了,还不把我这个糟糠婆娘扔哪去了……”刘荔没由来鼻子一酸。
“好娘子,我岳飞岳鹏举指天发誓,决不负你!终有一日,我会喊你一声‘夫人’……”小五的满腔豪情终于迸发,须知宋人只有高官及其配偶才有资格互称“相公”和“夫人”。
“相公,奴家今晚可要好好伺候你才对……”比小五大一岁的刘荔自然没把夫君的话当真,娇声开起玩笑,也是,谁能相信一个泥腿村夫有朝一日能登堂入室、名垂千古?
日期:2009-03-17 10:09:13
秋风起
事儿并非像刘荔预期那样,韩府并没有自此对小五另眼相看,小两口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勤苦生活,日子跟从前也无二样。
时光如箭穿梭,一晃收获的季节到了,大地一片金黄,田野中到处是忙碌的身影,但对大多数举债度日的佃户来说,谷未离地,帛未下机,大半已非己有。
晌午,刘荔挎着柳篮给夫君送餐。秋老虎依旧很毒,她顶着盖头,迈着莲步,轻摆柳腰,含辛茹苦的村妇生活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痕迹,露在外面的手脸白嫩如昔,若非穿着粗布衣裙,谁都不信她是一个乡野女子,难怪佃客们都羡慕小五找了一个又贤惠又貌美的浑家。
到了地头,却没看夫君的影子,刘荔诧异地问隔田的乡人,才知小五被主家喊去了,要知道收割可是庄户人家的头等大事,她当即放下篮子,麻利地拣起夫君丢下的镰刀,接手他没干完的农活。
太阳落下西山,田里的男女陆续收拾农具回家,刘荔也回家生火做饭。天色大黑了,见夫君还未回来,她也无心吃饭,胡乱扒拉几口,忐忑不安地猜测着。
终于,听到篱门开启的声音,刘荔忙迎上前,只见夫君面无表情地进了屋。夫妻这么久,刘荔自是摸准了小五的脾性,知道一定有相当要紧的事儿,殷勤地为他盛粥递筷:“岳郎,饿了吧,快吃饭。”
小五依旧不吭声,一屁股坐在桌前,一手捧碗一手夹筷拿窝头,大口地吃起来。刘荔也坐在桌前,什么也不问,只是温柔地看着夫君吃喝。
“韩相公要我随管家差出!”小五风卷残云地吃完,放下碗筷,抹抹嘴,把这个对他而言相当重大的消息告诉浑家。
“啊?”刘荔省过来,雀跃拍手,“这可是好事儿,说明韩相公看重你。”
“我还没答应呢。”小五嗡声嗡气道,这样的差使换了别人可是求之不得,但他却有自己的顾虑。
“为甚么?”刘荔有些不乐意了,虽说妇人不问外事,但怎地她比夫君大一岁,倒是要开导他,“你要是把韩相公开罪了,这安阳还有我们夫妇的立足之地?”
“韩相公岂是小肚量之人?其实,我也并非不想去,只是这一来回要十日左右,地里农活繁重,岂不辛苦。况且,留你一个人在家,我……”小五别别扭扭地低下头,把话说了一半。
“哦,原来你是舍不得人家啊……”刘荔转嗔为喜,用葱指隔着桌子戳了一下夫君的脑袋,“傻瓜,奴家这么大的人,不会照顾自己吗?再说,你是为主人家出力,量也无人敢为难我。”
小五倒闹个大红脸,他本是不善言辞之人,与刘荔成婚以来,心底越是疼爱她越是感觉亏欠她,总觉得自己空有一身好本事,却上不能报效国家,中不能侍奉父母,下不能养家糊口,实在不能称作好汉子。
此番韩知州的提携自不便回绝,但小五一想到要离家些久,而浑家青春娇美,委实有点放心不下,但刘荔的一番话终于令他下了决心:“既是如此,娘子,我明日就去应承下来。”
很快到了启程之期,天色未明,刘荔就帮夫君收拾妥当行囊,再服侍他穿好武士短袍,倒舍不得了,拉着他哭成了泪人儿,毕竟过门以来,小两口连一日也没分开过。
小五铁骨柔肠,又何尝舍得浑家,悄悄地蜷起食指拭净湿润的眼角,一言不发,毅然背起行囊,挎好弓箭,扛上铁枪,掉头就走,远远抛下一声:“娘子珍重!”
“路上小心……”刘荔泪眼婆娑地追到门口,目送着夫君远去的身影,心儿仿佛一下子被抽空,无力地靠在篱门上。
行在晨霞初映的田间小路上,早起干活的佃户纷纷跟小五打招呼。小五不时抱拳道别,颇有将士出征之感。到得青石街道上,天光已亮,他顿住脚步,回首再看一眼,但见日丽山河,烟袅阡陌,胸中腾起万丈豪情,把个眷眷之念抛之脑后,大步流星,往昼锦堂而去。
此刻昼锦堂门外,一行人正整车备骑,并按习俗做行前祭神,称之为祖道。几个闲汉聚在一边围观,都知道韩府大衙内受当今圣上亲赐三品服,充任贺契丹国主生辰使,正由京师出发,韩知州特备了几车相州土货,供儿子出使所用。
原来宋辽两国自澶渊之盟始,结为友邦,历今已百余年,期间虽有摩擦,但和平乃是主调,双方每年互派使节,通聘礼问,轺车不绝。按惯例,宋辽使节进入对方疆界,沿途均以各自土特产馈赠友邦地方官吏。
由于是不值多少钱的土货,并不担心强盗劫夺,韩知州只令管家韩寒督押,配两个护院,再加上岳五,应该路上无忧。
“管家安好!”小五依时赶到,把行囊放下,枪尖倒竖,曲躬见礼。
“岳五,你本是个佃户,蒙相公恩赐做个扈从,路上只管听我吩咐,不可没了规矩。”身着紫凉衫的韩寒在软脚幞头旁插一朵小黄菊,皮笑肉不笑地抖动着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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