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8-27 10:48:33
这天的戴高乐机场,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但一直到飞机起飞,卡帕也没有现身。
许志谦笑眯眯,“老骗子卡帕。”
杨以珊没好气,“注意措词。飞机上一半法国人,你侮辱他们偶像,当心被海扁。”
“卡帕是偶像?”
“至少罗伯特·卡帕是。”
“哼,不过沾了名人的光而已。我从此改名叫成龙,看谁还敢在有华人的地方骂我。”
杨以珊不再理他,把毛毯拉及下巴,头歪向窗外睡觉。卡帕没有来,正常得很。现在的杨以珊,平底鞋粗布裤白衬衫,黑发黑目,洗尽铅华,哪里还有塔罗的丝毫影像?即使他来了,未必认得出;即便认得出,未必愿意认。
那夜卡帕吻过她吗?是的。当他们聊到罗伯特·卡帕之死时,酒吧乐队忽然奏起《热血香槟》的主题曲,那是由皮尔斯·布鲁斯南主演的纪念罗伯特· 卡帕的电影。
乐手唱:“To find the right person ?To be the right person !”
此情此景,如此煽动,令人想起罗伯特·卡帕踩上地雷那一刻仍在按快门的执著。令人悲悯,令人泪盈于睫。
突如其来卡帕吻了她,十分缠绵,十分热烈,正如当年的罗伯特·卡帕。
凡此种种,说与许志谦听,会令他惊恐,何必。
到得上海,整机乘客如病鼠般成群结队灰头土脸地踱出机舱。
许志谦关切地问,“真的直接转飞?以珊你身体吃得消?”
杨以珊吁口气,抬手揉一揉眼角。
“已经飞了十多钟头,不在乎再多加一个。”她答,“真正累的,是始终忍不住想,‘我们有别的办法吗’究竟指的是什么。我的体力追不上思维,真恼火。”
许志谦抚一下她的后脑勺,“工作狂。”
杨以珊斜觑着他,“有兴趣么?和我一起去东江?游画楼,赏长江,拜谒庐山?”
“你去过吗?这么了解?”
“咄,功课可以事先做好。”
“以珊,你这点最漂亮,”许志谦微微笑,“永远走快一小步。”
“到底去不去?”
他看着她。她是在诚恳邀请吗?是的。小面孔上有一点疲倦,有一点彷徨,甚至有点莫名的恐惧,但更多是兴奋。他要跟去吗?呵好难抗拒。但还是说不吧。这样跟,何日是尽头,且越来越亲厚,最后成八拜之交,连希望的泡沫也破灭。
“不了。”他回答,“保重。有事联络。”
杨以珊淡淡一笑:“好吧。”拎着行李,轻盈地走向转机口。
像突然才想起来似的,转身挥挥手,“再见了。”
许志谦看牢她强打精神后的如花笑靥,忽觉心似刀割,像是一别将成永别一样,忍不住抬脚追过去,站定在她跟前,按住她的肩,“有危险的地方不要去,命案太复杂就多找几个帮手,定时吃饭,还有……”
杨以珊等他数秒,未见下文,诧异地问:“还有什么?”
许志谦深吸一口气,“还有,以珊,你知道的,我就在这里。”
杨以珊“嗯”着点一下头,嘴角微翘,像个孩子。她知道,因为知道,所以有恃无恐。人的自私,总是留给最爱自己的那个人受用。
日期:2013-08-28 10:23:09
办好转机手续,杨以珊坐到登机口旁的咖啡厅里。连尽两杯咖啡之后,睡意反倒重重包围上来,盹着盹着,不小心头撞到木制椅背,啪一声闷响,疼得她整张小脸缩成一团。
她刚要伸手到后脑勺去揉,一只大手已经抚上来,十分温暖。
呵,志谦到底还是跟了来。
她惊喜地抬头望,却发现卡帕的笑脸,在一群扁平灰暗的中国脸中,显得那么醒目而英俊。
“卡帕?!”
“午安,塔罗。”
杨以珊顾不上纠正他的错误称呼,“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在这里?”
卡帕卸下大背包,大剌剌坐到她身旁,一双深邃诡黠的眼睛始终凝视她,“因为我喜欢你,塔罗。还有我说过我要来,并且要证明给你看,你无论外表如何变化,我都认得出来。”
杨以珊笑。东西文化差异有多大?不大。曲线与直线而已。
“啊,你说,”卡帕伸个懒腰,展开双臂,攀住两侧椅背,
“你那中国男朋友,如果知道他只需多走几步跟到这里,就不会被我横刀夺爱的话,会不会气死?”
杨以珊嗔笑道,“他不是我男朋友,你也夺不了我。”
卡帕哈哈笑,扬起眉,“看得出来他不是。你在飞机上睡自己的觉,吃自己的饭,临别连个吻也没有。”
“卡帕,你大概是唯一一个从巴黎飞来这里后还能有精力大笑的人。”
“我最长四天不眠不休过,为了跟拍一场暴动与镇压。”
“可有拍到精彩内容?”杨以珊一听这个,兴趣上来了,倒忘了自己原本话意。
“有。暴民点燃了油布包着酒瓶丢进政府大楼,警察抓住带头人活活打死以杀鸡儆猴。小孩子们无辜被卷入,趴在车底下呜咽不知如何是好,十几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我。呵,拍掉我几个胶卷,但内心震动,远非影像所能代替。”
“什么印象最深刻?”
“要么赶着生,要么赶着死,没有第三种状态。这世界太精彩,只有此两种状态值得褒奖。”
“你是哪一种?”
“后者。”
“像罗伯特·卡帕那样?”
“可以像他一样幸运么?能够死在战场上?”卡帕说这句话,神情无比由衷,“你呢,塔罗?你是属于哪种状态?”
“我?我现在是前者,为自己也为弱势人群;将来也许是后者,因为越来越绝望。”
“塔罗不会绝望。”卡帕一本正经,汗毛丛丛的大手却老实不客气地捧住她一侧脸颊,“有卡帕在。”
杨以珊别转面孔,让开他的魔掌,却还是忍不住地笑。同样文艺腔,中文说出来极尽肉麻之能事,法文却好听得似诗歌。
在巴黎看卡帕,倒还觉得稀松平常;等他长手长脚站在中国人堆里,竟好看得不像真人,肩格外阔,腰格外细,身段格外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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