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练扭脸看了一眼,清风正一心一意地在铺了一层尘土的洋灰地上拍他的篮球,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好象没有听到他们俩没有遮拦的谈话一样,就说:“他要是穆铁柱,还用你照顾?”
“照顾?照顾谁?”
“能有谁?‘孔明’呗。”
“哪咋照顾?”
“下午要是遇上一对一的时候,你让他几招。反正你这水平丢几分过关也是绰绰有余的。”
庞明把眉一皱:“你这是要他生孩子让我运腰腹,都是四下不靠的事。”
“别的免谈,能让几分是几分。”
“咱先说好了,我该照顾的地就照顾。最后,要是他考不上,这球就得给我留下。”
“就这么定了。”闪练说完就去接庞明手中的球。庞明把有了汗痕的球在手中转了转,看了看缝合球伤口的牛皮鞭梢,才慢腾腾地把球交到闪练的手中。庞明骑上他的那辆锃明瓦亮的凤凰坤车,走到耳门门槛那儿,也不下车,一提车把,前轮就过了。后轮过的时候,他抬起屁股,人往上窜了一下,当地一声,人和车全过了。他却一下子从车上跳了下来。
“大爷,你的宝贝。”庞明一挥从地下捡到的扇子。
闪练把球往地上一扔,几步走到耳门外,就见庞明阴阳怪气地说:“大爷,你屋有电扇,还要这缝都开了,兜不住风的扇子有什么用,拍苍蝇也给漏飞了,扑蚂螂还有点小。我常见老头老太太坐胡同道里,慢悠悠地忽闪这玩意,那范围从脑门,一直涉及到裤裆。你说实话啊,是不是老头搧这东西是怕蛋包子起扉子,老太太怕馊裆?”
闪练也不说话,揪过扇子来,往庞明头上一拍:“你敢骂我,回头我全一句不落地把你说的原话告你爸爸。”
“我是稀罕。咱又没从老头老太太那儿过过。好好,我再也不说这混帐话了。”
“今个咱俩聊的可不能告任何人,包括你爸妈。”
“你还真以为我是头毛驴子,当道连屙带尿,又骚又臭,清还沾锨子,不清脏半里道面。说句自虐的话,我嘴比腚都严实。”庞明说完自个仰天大笑起来。
“还有句重要的话更不能乱讲,这小伙是你秦师他外甥,我是个叔伯的。下午你得实心实意的照顾。”
“嗨!看你这弯子绕的。我刚才就暗地里琢磨,哪有胖舅舅领个瘦外甥的,好象天天不让人家吃饱似的。这会咋看咋象秦师他外甥。我听说,秦师上高中时也是这么个身型,他要是有秦师哪怕十分之三、四的篮球基因也行,我看这事就有六、七分的把握。不就是做几个乌龙球,难度虽然有点大,但由我来做,敢放屁的我唬出他屎来,敢屙屎的我吓出他肛来,脱出他肛来栓上绳让他自己敲小锣去游大街。”
“让你这么一开导我,我这心才亮堂了点。看来他今天这场大考在你眼中就象点棒子,埯棉花,墁萝卜一样容易了?”闪练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骂了一串庞明你个鬼儿子。
庞明把眼挤没了,吐了一下舌头,一踹脚蹬,他的凤凰坤车已飞出半个领带街去。
日期:2011-09-18 19:45:20
4
闪练转过身来,把头一垂,慢慢地往回起脚步。心想,这家川也是,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一个生个子来和有五、六年甚至十年八年球龄的男生争食吃,再照顾他他能走多远呢?一抬头,看见秦家川也是一身汗水地从甬道上走过来,腋下夹着一卷红纸,左手掐一瓶子糨糊,走到清风身边说了几句什么,跨出小门的门槛,张口说:“庞明把那东西拿走了吗?”
“拿走了。你看人家这孩子长的,鬼得象猴,狂得象狮,灵得象猫,壮得象虎,玩劣异常,我看这县城里就服你气。再看咱清风,温顺得给个小棉羊一样。他今天能行吗?”
“全世界就一个人说行。”
“谁啊?”
“我姐夫。”
“你姐夫是谁啊?”
“我是老生子,我就一个姐大我好多。我姐夫,从哪儿给你说起呢,种地是个好手,拿个耧把儿,扬个场啦,蹬个耙啦,让行家一看,说劲道;不太爱说话,喜安静,婚丧嫁娶场面上的事他不凑,专好在伙房锅台边转。有那么一天他没去主厨,吃饭的就说,没吃吕大爷做的饭,真是白忙活了。他们家爷们却爱吃饼子就老咸菜,可苦了俺姐了。见个熟人可能不打招呼,让你心里不自在,可是一旦你修房盖屋他又不请自到;和牲口倒是说的来,十里八乡有名的车把式,送个公粮啦,赶庙会买个檩梁啦,往坟地里出个棺啦,都是他在车盘上掌鞭。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吁喔’乱喊,用鞭梢抽马耳朵的那种把式,而是他的鞭子往哪儿领,那牲口往哪儿去,你坐一道车也不一定见他动牲口一手指头,骡马也不闹的那种把式;是村里的文化人,好文史,从先秦散文,唐诗宋词,再到明清小说,要是聊的兴起,话如泉涌,说书的唱戏的和他唠完了都冲他伸大拇指;写一手好字,什么《左氏春秋》、《史记》没事就抄,磨秃的小楷毛笔不知有多少;酒色财气一概不沾边也就算了,见了名利也躲着走。他家就这样的的传手。以前,一个吕家洼有三分之一的人姓吕,后来,谁去他们村入伙当佃户到最后都能分到一片土地。结果,一个当地有名的财主,多少年过下来,愣过成了个贫农。现在吕家洼成了大村落,姓吕的到目前只剩下他爷儿俩了形影相吊了。你不想想,谁愿把闺女嫁给一个与钱有仇的人家?俺们家成分高,俺姐人长得端庄,眼框子也大,一般人看不上眼。我姐夫当时有个原配,嫁给我姐夫时唯一的嫁妆是个痨病,多少年不生育,六几年初连饿带病一下给过去了,我姐才得以嫁出去,要不就老在家里了。当时,俺爹娘死活不同意,倒不是因为姐夫是二婚,是因为打听了一下,往上数多少辈儿,嫁到吕家的最后顺心的不多。我姐当时一百一的满意,我姐夫一表的人材,我姐又看上他的学问了。结果,有了清风没两年,精神上就出了偏差了。倒不是我姐夫人有多孬,我姐嫁到吕家才知道吕家祖上传了一种东西,每到分夜、亮更时分,普彤寺的钟声一响,他们吕家就随钟摸夜------”
“是不是练武啊?”闪练听得一脸的痴迷。
“不是。要是练武它应该是起脚挂尘出拳生风,我姐还能不知道?人家吕家人也不让说。我姐大概描了一下,就好象从黑夜里捞什么东西,一闹就一、二小时,如痴如醉,那夫妻恩爱还不付之东流了啊?这事都是赶的,我姐结婚那一年,对门也嫁去了个花一样的女人,男人是个单位在北京的正式工,回家的时候比天狗吞月亮的次数还少,结婚没多久文丨革丨时武斗让人给打死了。男人死了你就嫁人呗,她不。有好心人劝她嫁给自己的小叔子她也不干。偏赶上这女人,若是生产队里分个山药,分个棒子啊,总好让姐夫用单车给推回来。这也是人之常情,两家分这些东西时队里划给的片全挨着,该咱也得帮这个忙。这女人也是,别的事你就别叫他了呗!往房顶上晒山药干也喊,来个急雨收被褥也叫,给吆喝自己男人还气势。我这姐夫是个心里没病的人,只要叫就去。后来我姐夫大冬天起早推碾子,她后脚就跟着去了。这话一犯到我姐耳朵里,这病就种到肚里了。女人的心事可能只有女人知道,她可能预感到有人跟她争自己的男人了。后来,人家生了个女儿,一算天,怎么也不是她那走了的男人的,可我姐咋看咋象我姐夫生的。后来心就乱了,见了对门的女人就骂,再后来,就整天蹲胡同口骂人,得谁骂谁。再后来,就对着空旷的大街骂。再往后,人家把女儿留下就嫁人了,可我姐再也没有好回来。这女人就好象是天上特意派下来让我姐疯掉的人。”秦家川说着,闪练看到他蓄了一眼的潮湿,便叹了一口气说:“人啊,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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