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秦师说他在这儿给我留了点东西,就是这个叫人过了千遍手的篮球啊?”庞明悄没声地从门外溜了进来,猛来了一嗓子。
“你从球场上来?”闪练把清风的被褥又重新卷进去塞到椅子下面。
“秦师调教了我一早晨。”宠明说着,两手向地上那只白毛球掐了过去,七、八斤的球用了二三两力气,球差点从手中脱走,“嗨!这东西不赖唉!我总纳闷他们中投那么准是在娘胎里伸手拽他爹蛋包子当球投练出来的,没想到冤了他们。是他们出了胎胞,回身在里面填点东西,缝巴缝巴就开始练了。”
闪练笑了笑说:“孩子家家的,净瞎叨叨。连牛的胎衣也不是皮做的,何况是人的。”
“这种话在县中大院里,只有这地方我才敢过嘴瘾。大爷,您口味重,说得轻了您不开心,.我走了。”宠明说着抱了那只实心球就往外走。
“别别!家川给你留的不是这个。”闪练站起身来,推了一下里屋的门把手,里面是插着的,等他再一推,门就开了,那张稿纸已经递出门外。闪练接过来,一转身递给抱着球的宠明,“这是上午要考的理论资料,你回去看一下。”
“上午又改考理论了?我刚才只听秦师说打球的由入学面试改成考试了。这东西跟裁判教练沾边,我们知道这个干吗?”
“一出考场,人家都会,就你分少,你球打的再好,不也是个没趣味的事?”闪练说完就去掏庞明圈在左腋下的球。庞明眼睛看着纸面,转身躲开闪练的手,旋即笑了,说:“大爷,这球肯定也是秦师给我的,要不是我碰巧看见了,你就给您孙子昧下了。球还不多得是,我回头给你弄个新的。”庞明说着,泥手捏了那张纸,身子就往门外晃。
“别走!这是我外甥的。清风你出来一下。”闪练一脸的焦色,左手平举了,手腕垂下来往里勾着招呼庞明,脸却对着里屋,右手去推里屋的门把手,手还没够着,清风已从门里走了出来。强烈的光线打得清风眯起眼睛,见有个胖胖的比自己高多半头的男生站在门房的门口。好一会儿,那男生的面目才从一片黑暗中显现出来:小眼睛,单眼皮,蜷网头发,肤色黝黑。其它地基本都是圆的了,脑袋,肩头,肚子。
“这是你的?”
清风就见这个挂了一脸汗水的黑小子把球从左腋下旋出来往自己面前一伸,接着说:“好齐整的书生样板。你从那儿捡了这么个东西?给了我算了!我家里有足本的《水浒》,给你换一下咋样?”
闪练扑哧一下乐了,心的话,也不怕给你那当教委老一的老子丢人。
“你喜什么?我这些日子除了早晚跟秦师练球,中间没什么事干,昨天破天荒去了趟学校的图书室。张师挺稀罕,问我看什么,我说弄本《水浒》吧。回去让我爸给瞅见了,他说咱家有一百回本的。我一看,张师给的是七十回本的,上面还有一个叫金大圣的老师写的读后感。可见这七十回本的是平常教材。一个足本《水浒》还换不了你一个开了口填了稻草的篮球?”
清风看着庞明的眼睛,略笑了笑。
“莫非你想要足本的《金瓶梅词话》不成?我要是偷偷给了你俺爸还不把我下半截打得拉拉腿?差不多就算了,回头我给你把那本《水浒》拿过来。”庞明说着就往外走。
“停停!先别急着走哩。”闪练见庞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停了下来,心想,这孩子不是真傻,是装哩,就用右手食指点着庞明说:“我也没读过几天书,但《水浒》我还是读过几本的,什么林冲啊,武松啊,熟得给自己当家儿一样。那书全是一百二十回的,比你那回数还多二十回。敢情这足本跟茅子里的屎壳郎一样多,一样臭,一样不值钱啊?”
庞明喷儿地笑了:“大爷,我错了,我不该拿《水浒》给你说事,我要是说《西游记》就把你弄懵了。我现在想起来了,大爷,看你这长相,梁山那地你是呆过的。”庞明说完又笑了起来,随即又收了笑脸,换成一副哀求相,“大爷,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什么东西让我这么喜欢过,你就抬一下手。”说完,就一转身下了台阶。
“不成,不成!”闪练一抬脚追出去,拖鞋都落下一只。“下午说不定考球要用的。”
“什么什么!”庞明急眨巴了几下他的小眼,说:“他也是来考球的?”
“你小声点。是我外甥。”
庞明错了一下脸,把视线绕过闪练宽大的身躯,好好地看了一眼正在望着他们俩的清风,小声说:“那么文静的一个人儿,你让他去文科班插班就读呗,一看就是个文秘人选。”
“又瞎扯哩。你来县中还得考哩,我一个看门的有那偷天换日的手段?你看他还行吧?”庞明又偏脑袋往门里端详了一眼,挠了一下后脑勺,很不情愿地往里就自己的五官。
“有话你就说呗,我也不是外人。你别给蹲厕所似的行不?”闪练说。
“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啊。你说他吧,比青年小,比少年大,娃娃脸上面还挂着点奶气;你说他是男孩子吧,还有那么几分女孩子的秀气;瘦就瘦吧,还透着那么几分嫩,嫩中还罩几分软,软中还有去不掉的一段松。胳膊那么长,可以去学太极;腿那么长,可以去学跑步;身材这么单薄,可以去学舞蹈-------”
“你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是个打球的料。”闪练一指自己的鼻子。
“二十年前你没碰上我,否则,你肯定是个篮球场上的高手。你给我这身形差不多少,肚子一挺,前面的防守人出去了;往后一坐,后面那个也出去了。那篮筐还不给你盛干粮的篮子似的,愿往里丢多少就丢多少。”
“弄半天,我是生不逢时呗!我走过了,路过了,外甥再也不能错过喽。”说着,冲门房里一喊,“清风,你出来一下,让行家给你指点一二。”
一说自己是行家,庞明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一下,马上把脸复了位,象个准教练似的,对已经出了门,一只手抱着桔红篮球,一只手拎一只绿拖鞋的清风说:“你运几下球给我看。”
清风一扬手把拖鞋扔到闪练的脚下,就把顺步,交叉步,后转身常用的几个过人运球姿势给庞明做了一遍。庞明把脸转向闪练说:“动作挺规范,就是欠火候。这运球和嚼面筋是一个道理,球运得时间长了,它也出粘劲,怎么鼓捣它都不脱手。我看他运球的架子不赖,就是学球时间太短了。”然后把脸转向清风:“你摸球多长时间了?”
“平时很少摸。真正的用心也就十几天吧,大部分时间在练投篮。”清风按自己的情况照实说了。
闪练一看庞明说的很在理,就右手虎口套着下巴暗点了一下头。
庞明把嘴凑到闪练耳朵边,把手往嘴上一罩,说:“整个县中也就你敢玩这种杂耍!再提醒你一句吧,怎么说呢,人家屙屎全是一气哈成,他运球给羊屙屎似的,一个一个地往外蹦达,还乱跳。”
“你小子!听刚才那几句,怎么听都象竹筒里往外倒金豆子似的,有声有色,句句叫人心里熨贴;听你后面这两句,就象小叫驴在公路上驾着车撒尿带拉屎似的,捡它走吧,它汤水淋漓,不捡它走吧,好好一堆上地的好肥料愣扔在了马路上了。”闪练大了嗓门损了庞明一通。
庞明听着,嘿一下笑了,说:“我嘴老笨了,别说作文,平时连个舌儿也学不清。今个不知怎么就开了窍,作比的灵感一个推着一个往我脑子里奔。但你的批注也有欠妥之处,明眼人一看你这评语就知道你是个赶大车的。”
“作比也得在面子上给人留点余地啊?”闪练别着脸说。
“大爷,本来人家挺体面的一个斯文人,让你轰猪一样往球场上赶——我再拉一次驴粪——就他是诸葛亮,一旦让你哄到球场上去,立马变成孔乙已。这是打篮球,不是点棒子,埯棉花,墁萝卜。你以为会抹口红就能当化妆师了?”庞明说着一脸替闪练着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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