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4-26 12:12:00
　　扫风的石陀
　　东汉末年，定襄郡，素有“晋北锁钥”之称，其北为鲜卑族游牧区域，往南至太原郡，向东为幽州治所，地理区位十分重要，南来北往的客商贩卖着游牧民族的马匹、毛皮以及大汉帝国的丰盈物产，纵使此时东汉政权已是岌岌可危也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个北地小城的浓郁商业氛围，从街市上繁杂的吆喝声以及过往的车马摩擦声就不难判断，这个小城像是隔世的桃花源一般，在末年乱世异常的繁荣。

　　牛鲁便是那些过往客商中的一位，自太原到定襄贩货的牛鲁自一馆舍坐定，与店小二要了一壶茶想要解解乏。时值夏末，此地已有些微凉，牛鲁坐在茶社门厅内望着厅外过往的行人，思索着近来的琐事，突然街市上的一名奇怪男子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名衣着破败的乞者，但是与其他乞丐不同的是他手持一扫把，头发更为的蓬松凌乱，而且其上围了一群蚊蝇，身体散发的臭味自远处就传及人的鼻孔，让人来不及掩鼻。

　　只见他疯疯癫癫的踱在街上，手里挥舞着那扫把振振有词的念叨：“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然后将手里的扫把在空中做了一个扫动的姿势，这时他背弯了下去，从天上扫到地下，他原来是一个驼子，那背上像是一座小山一样。接着那乞丐从怀中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袋，他微微一抖，亦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意思好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收进布袋中一般。
　　牛鲁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自顾自的表演，竟然忘记了饮茶，此时厅内有人议论道：“快看，快看，那疯乞丐又来了。”
　　“每到初一十五他都会跑出来表演，我们早就已经习惯了！人们都喊那驼子叫石陀！”
　　“听说他是文山上的隐居道士，之前曾有樵夫在山中迷路就曾被他指点过。”
　　“想不到竟然沦落到这般地步，肯定是受过什么刺激吧？”
　　“还有一次有人见他睡在王屠家后的粪堆里，弄的一身污秽！精神正常的人那能干出那种事情。”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传入牛鲁耳边，牛鲁顿时心生几丝怜悯之意，他继续盯着街上那乞丐，只见他已停止了方才的动作，此刻正窝在茶舍对面的墙角下，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竟抓起地上的土含在了嘴里，街上有好事者不论丢给他什么，他都往嘴里塞。
　　牛鲁心里五味杂陈，此时他向店小二要了几个酥饼，用纸一包走出了茶舍。
　　他蹲在那乞丐面前将手中的酥饼递与他，那乞丐起初并没有注意到牛鲁，或者是根本就是视他而不见，在牛鲁将要把手缩回来的时候，乞丐一把将那包酥饼打落在地，口里唾沫四溅地吼道：“这饼有毒，你想陷害我！”
　　乞丐这么一吼，引来了街上众人的围观，牛鲁被乞丐这么一闹，早已经面红耳赤，他吞吞吐吐的反驳道：“好心给你些吃食，你竟冤枉我要毒你！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牛鲁便起身挥袖而去，身后是乞丐的叫喊声：“饼有毒，不能吃！”
　　牛鲁回到茶舍，付了钱，拿了行李，想到这次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于是他快步离开了。
　　在定襄又待了些时日，牛鲁心情一直不错，此番来定襄主要是想淘几方文山石砚，这文山石砚其上自然形成行云流水之状，无须人工的修饰便成一块精美的砚台，文人墨客无不知晓，但是因为产地采石难度极大，产量十分稀少，此番牛鲁却收获颇丰，淘得的几方砚台均如翠绿的美玉，有一方自然形成一美人形状，甚是稀奇。牛鲁顺道贩了一批毛皮准备运到吴地，他买了一套车马，将货物装车，自己驾车向南赶去。

　　半日的路程，将要踏出定襄地界之时，牛鲁见天色已晚，于是便寻了一处驿馆歇息。
　　赶了许久的路，整个人都有些困乏了，牛鲁要了些酒菜，吃了起来。
　　少顷，店里的伙计端上一盘酥饼跟牛鲁说道：“这是小店的名吃雁门酥饼，客官你尝一尝。”
　　见伙计如此热情，牛鲁心里一阵感动，他抓起一个刚要想嘴里塞去，此时突然脑海里回荡起那乞丐的话语：饼有毒，不能吃！
　　迟疑了一秒，他将饼放回盘中与伙计说道：“我习惯入睡前吃些东西，这些不妨留着睡前吃。”

　　伙计笑盈盈的走开了，牛鲁吃完酒菜进到自己房间躺下，心里却一直徘徊着些许的疑问。
　　入夜，牛鲁一直辗转反侧未能睡去，他掏出那些酥饼在黑暗里借着月光端详了好一阵子，这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蹑手蹑脚的走去窗边捅开纸窗望去，只见店主与几个伙计提着刀摸进了一位住客的房间。
　　牛鲁心头一紧，他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南面有一处窗户，他用力推了一把，窗户吱呀一下开了，他赶忙跳了出去，可是这里竟是一处内院，四周是高大的墙垣，根本逃脱不掉，正当牛鲁想要跳回屋里时，他的屋门一下开了，是那伙强盗！
　　牛鲁缩回窗下，大气不敢喘一声，几个强盗在屋里搜了少许，见没有人，其中一个骂道：“这小子难不成跑了不成？”
　　“就是他没吃那饼，难道被他发现了？”
　　“继续搜搜，一晚上我们盯得这么紧，连只苍蝇都溜不掉，还能跑了他！”
　　“你去窗户那边看看，看他是不是躲内院去了！”
　　说到这，牛鲁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将身子蜷缩的更紧，恨不得一下子消失掉，可是窗子还是被推开了！
　　“老大，他躲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突然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风，那风彷佛从天而降，盘旋着似乎要把整个屋子全部带走一般，牛鲁被风吹的睁不开眼睛，耳朵边上只剩下风的呼啸！
　　许久，那声音终于消失了！牛鲁试探着睁开眼睛，眼前竟然早已成了一片废墟，一个衣着整齐的道士立在他的面前，那张面容好生的熟悉。
　　“施主可安好？”
　　“你是？”

　　“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你是哪个乞丐？”
　　“正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你不是穿的很破烂吗？你不是是个驼子吗？”
　　“浮世本就不是可以留恋的，又何必在乎衣着的光鲜与破败呢？像施主你也不会因为我的衣着而厌恶我，迷失了自己的善念一般！”
　　“难道是你救了我？”
　　“我只是顺应天意而已，是施主的善念结了善果罢了！”
　　说着那道士从怀中掏出那个破旧的布袋，此刻再看，口袋周边竟是闪着耀眼的金光，道士将手伸进袋中，掏出几方砚台递与牛鲁并说道：“这是施主的物品归还与你，可惜马匹已死，施主无法再赶路了！不过贫道我可以送你一程！”

　　“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还在乎什么马匹呢！”
　　道士笑着伸展开那布袋对着牛鲁，口里念念有词，对他说道：“施主将双眼紧闭，风停之时再睁开眼睛！期间切莫睁开眼睛！”顷刻间，牛鲁感觉有一阵风迎面吹来，顿时身体也跟着浮了起来，耳边是呼啸的风，约莫半个时辰，风声停了，牛鲁有些怯生生的睁开眼睛，眼前竟是自己家门外！不禁令其啧啧称奇！
　　此后，牛鲁又有几次贩卖货物到定襄郡，可惜再没见过那道士一面，只是从街头巷陌的行人口中得知，那道士是文山之上炼制丹药的方士，其在定襄街头装疯卖傻其实是在收集风，风用以鼓动丹炉中火，因为定襄的地理位置独特，其三面环山，四水贯流，北依将军山，东南有文山，系舟山，地形呈一向西开口的簸箕，凡风入定襄不得出，遇文山而返，呈盘旋迂回之势，此种风被称作兜风，威力惊人，小可使星星之火燎原，大可催墙拔树，最为奇特的是，如果用此风鼓火，其火可燃百日而不灭。

　　又后来牛鲁途径雁门，托人打听定襄之事，方才得知定襄染了瘟疫，全城死伤过半，人们经常在街市上看到一个手持扫把的乞丐，扫把一扫，一阵风起，那一具具尸体便飞入那口无底的布袋里，像是进入了另一个轮回，人们看着那乞丐将口袋收紧怀中，消失在了定襄的街头，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