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想跑,是我有了顾虑。一来我已经习惯了小庙里吃斋念佛的生活,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哪儿还能如此安逸。二来,我还挂念着小和尚。
双重顾虑使我犹豫了片刻,待拿定主意想跑,想摸回家找我娘亲时,小庙里的水让和尚们抽走了不少,我再无法爬过那道门槛了。
我只得悻悻然又回到了池塘里。
日期:2012-09-12 20:06:43
8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另类,待我回到池塘,发现那里竟然还有一只龟。
仔细一看,那龟老得眼皮都耷拉下来了。眼睛于是就成了三角形,看上去有点阴险。所以,虽然他朝我抿着嘴卖萌,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再一想,这是一张陌生面孔啊!我顿生疑惑:难道大家在往外溜时,他还反其道行之,从外面爬了进来?
事实果然如此,老龟正是从外面爬进来的。
“他们都走了,你咋不走?”老龟慢条斯理地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但娘亲说“叫人不蚀本,舌头打个滚”,我向来是个有礼貌的好龟。
“……师父好。”想了半天,我想出了一个庙里常用的称谓,“我也想走来着,但我走不脱……”
“杭州知府说了,这是场七十年一遇的大雨。意思你要是还想等到这么好的机会,至少得再过七十年了。”老龟说。
“其实七十年后也不一定,如果排水道修好了呢?机会就更渺茫。”老龟又说。
“所以说,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呃啊……”老龟还说。
老龟的话让我心情黯然下来:七十年,还不一定,甚至要千年——我怎么可能活着见到我娘亲呢?
我忍不住伤心地痛哭起来。
“这孩子,眼泪说来就来,赶上戏台上的台柱子了。”老龟却笑了。在我看来,仿佛是幸灾乐祸。
日期:2012-09-12 20:07:40
我没好气地哭诉了一通自己的遭遇,老龟到底受到了感动,颔首赞许:
“百善孝为先,好孩子。枉你称我一声师父,我不能坐视不管。如果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你能长寿千年,能活着跑出此地。当然,等你跑出去以后,你娘是不是还活着,我就管不着了。”
“你能让我活着跑出去?”
“能。前提是,以后任何事你都要听从我。我说往东,你绝不往西;我说上天,你绝不入地;我说拿凳,你绝不搬梯——愿意的话,从现在开始,先过来替我把我背上的的两茎水草摘掉,刺得我怪痒痒的。”
我顺从地过去替老龟摘水草,自觉不自觉地,稀里糊涂地,从此成了老龟的徒弟。
日期:2012-09-12 20:09:46
人老话多,龟老了也一样。渐渐地,我就从老龟的唠叨里,知道了他的来历。
天爷呐!老龟来历不凡。竟然还是龙王爷身边龟丞相的远房亲戚。
仗着这层关系,早先几百年,老龟由龟相推荐,介绍到西湖湖龙王的身边,当了一名幕僚。
老龟是个优秀的幕僚,他有两大本事:
一是做假账,做得丝丝入扣、天衣无缝,比真账还真,任谁拿着放大镜,也找不到破绽。
二是写总结,能把枯燥无趣的工作总结,写得比戏文唱本还要引人入胜,还要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这两大本事太有用了。每年年底,湖龙王捧着老龟写的账本和总结,总能把上锋感动得稀里哗啦,大笔拨款不说,还肯定会让湖龙王戴红花上前台,然后捧着湖龙王的手可劲儿地摇:“你们在西湖受苦了,太不容易了……”
有了大笔拨款,湖龙王的日子自然过得逍遥自在。老龟便顺理成章,成了西湖里的二号人物。当年他若漫步西湖,所有的生物见到他,都得毕恭毕敬地让道,如果谁不知趣吹个泡泡,肯定就会遭到一顿棒打。
老龟神气了若干年后,出事了。原因是湖龙王这货除了捞钱上心,另外还有一个毛病:色。
你色点色点呗,娶个七八十几房小老婆,没人说你。可湖龙王还有两个毛病,使他不敢胡来。
一是惧内。湖龙王家里的黄脸婆绝对剽悍无比,他要敢把小狐狸精领回家,她绝对敢把湖龙王的胡须捋光。
二是沽名吊誉。老龟拿账本和总结,把他塑造成了一个伟岸的清官模样,这要是家里有好几房姨娘,上锋们情何以堪?
湖龙王没有色胆,色心却如一支不灭的火炬。猴急匆匆地找老龟商议办法,老龟给他出了个“生孩子没屁眼”的主意:当爹。
于是乎,湖龙王依计行事,广收女儿,白天干女儿,晚上干女儿。狗皮袜子没反正,乱套得我都不愿意说。
日期:2012-09-12 20:12:03
问题正是出在这帮干女儿身上。
其中有一个叫霉美的,人如其名,身材火辣,样貌出众,却偏偏是个绣花枕头,脑子里直如进了一摊泔水。伊居然有事没事,就招招摇摇里四处乱逛,今天钱塘江走走,明天东海跑跑,一边走,一边高举着湖龙王送伊的各种礼物秀恩爱。
——坑爹啊!
水族们议论纷纷,群情激愤。
消息直传到龙王爷的耳朵里,龙王爷大为光火:此等尤物,我都没见识过,你个小小的湖龙王却尝了鲜?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还有天理吗?
没啥说的。龙王爷亲自下令组成了监察小组,由监察御使任小组长,直扑西湖,两个字:彻查。
湖龙王眼看着要悲催,湖龙王的各级上锋们心里也不安了。你以为这么多年的拨款,湖龙王一人独吞了?你以为这些霉美们,跟上锋们就没有一腿?拔出萝卜带出泥,顺藤摸瓜得摸出多大的瓜呀?
上锋们紧急商议,最后一致决定:斩藤。牺牲一个人,幸福千万家。
黑锅由谁去背呢?想了想,老龟天天背着壳跑路,估计再背个黑锅也不至于累垮,况且馊主意大多是他出的……就他!
看起来老龟铁定要吃官司了吧?也不一定。老龟手里有护身符:真账。
老龟说:“让我独个儿蹲大狱吃官司吗?我年纪大了,睡眠不好,夜里总是说梦话,保不齐……;再说我龟老心不老,自控能力较差,如果谁搞个‘美龟计’,保不齐我也会将计就计……”
这不是邀胁吗?众上锋脸色铁青:那就折中一下,老龟你赶紧背着黑锅跑路,最好去扶桑外海,永生永世不要回来。
老龟还是不愿意:“去外海我生活不习惯。”
不去?那怎么办呢?难道要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吗?湖龙王脸上明显挂不住了。
这当口,某上锋一拍脑袋:有了,让他隐居佛门。毕竟佛祖如来的面子,玉帝都要给,更不要说龙王爷了;没有如来的许可,龙王爷就算知道老龟在庙里,也只能上报玉帝、严正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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