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露惊奇的张大了嘴,替他顺着往下说道:“校长肯定也要认为你会办事,没用他出面,就不欠冯敏家两口子的人情了。”
陆宽笑笑,显得很高深。
李露道:“看来你还能升官。但眼下小苏尽管没有冯敏那些背景,你就不能从关心下属的角度出发,帮她解除点负担吗?”
陆宽说:“如果这种帮助完全是举手之劳,我当然会卖这个人情,但事情显然不那么简单。首先是人手的问题,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本质上绝不是一样的道理。去年缺了人手,我找老潘一汇报是为了冯敏,他自然能心领神会,为校长分忧,立马就拨个新人过来,一点问题没有。但今年我要是再找老潘说,有个下属小苏不想多干活,希望支援个人手,老潘会怎么想?啊,难道我教务上这些人都成天闲着没事干吗?谁不想多歇会?你打算怀孕,别人还打算保养身体呢,都来找借口偷懒,工作还干不干了?而且,陆宽你这个教研室主任怎么当的?下属一有要求,你就把问题上交,给领导出难题,那还要你这一级干部做什么?所以,我主要也是不想多惹事,宁可在自己这一级把事儿先压下来。日后小苏如果还是不依不饶,敢把事一直闹到校长那里,那么问题的性质也就变了,成了越级上丨访丨。那时候就会有老潘出马来平息这事,我也就会跟着唱唱红脸,对小苏解释一番自己有多为难,让小苏理解我的不易。而小苏通过这一闹,既了解了制度背后的深奥,也会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尽管领导最后肯定会给她行点方便,但她在领导心目中的印象从此也就坏掉了,将来她恐怕只能走上混成个老油条,或者调离的道路。”
李露的惊奇由张嘴变成了皱眉,感到陆宽的推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看来自己以前对他的认识实在太肤浅,他所娴熟的,可远不是语文课本上的那点风花雪月。
“你真可怕。”她喃喃自语道。
“没办法,这就是社会。”陆宽无奈道。
结果,李露就算被陆宽这套逻辑给说服了,但她却没法向小苏如实传达,只好对小苏含含糊糊的说,去年苏敏是找了校长才特批的,她家里有人。但小苏却一撇嘴说,李老师你也真好糊弄,当时谁都知道在陆宽这一级就解决了,骗谁呀。哎呀算了算了,我看你就甘心上陆宽的当吧。说罢哈哈一笑,倒也没越级上丨访丨,日后跟李露还是照常往来。只是她话里那种若有若无的意思,让李露颇感别扭。不过这种别扭感平时在同事间偶尔也会产生,早就习惯了,何况小苏在李露印象中只是个直肠子,想到就说说完就忘那种人,所以也没法跟她计较,只好仍跟她继续往来并保持密切。
现在听陆宽这么一说,李露顿时感到小苏越来越像告密者,还是人心难测那前提。现代人在温饱之余,实在已越来越喜欢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了。况且,正因为小苏直肠子,不也就更可能一时兴起便想到就做吗?
“那怎么办?”李露看着陆宽道。
“忍忍吧,就当没这事。她即便有气,这下也算出过了,过些天这事就等于过去了。”陆宽道,“我家这边,已被我基本处理好,你那边没什么事吧?”
李露却不直接回答她,而是说:“忍了这回,她会不会得寸进尺呢?或者,又会不会再蹦出来第二个害我们的人呢?”
陆宽道:“那你又能怎么办?”
“我不想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了,”李露忽然目光炯炯盯住了陆宽,“我希望能跟你有个光明正大的结果。”
陆宽惊呆,轻声道:“你疯了……”
外面一片嘈杂声,下课了。两人赶紧做正襟危坐状。片刻后,另两位同事一前一后推门走了进来。
日期:2011-05-19 13:02:08
12.
上课铃再次响起,陆宽拿起教案走了出去。临消失前特意看了李露一眼,李露明白那里面的深意,无非就是让她要懂事,不要添乱。李露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用得着你这么叮咛?难道我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但眼下我就是觉着,有些事非常该做,非做不可。
她抬头环顾这间办公室,感触无限。这里被称作高三级部语文教研组,不像早年的中学里,各门课的教师分别集中在几个大办公室里,笼统叫做“语文组”、“数学组”等等,大家虽然亲切平等,却也难免显得整体杂乱。后来随着学生增加,教学条件也有了改善,大教研室就开始分解成各级部来办公,大约三至五人一间办公室,同室的人都教同一本书,布置同样的作业。这样的好处是相对安静,便于交流,但无形中也就形成了一种级别间的距离,不同级部的同事见了面,心理上难免就会有些或优越或卑微的感受。尽管这种差异感本来就有,而将大家分隔在不同房间里,却无疑是强化了这种距离。每当低级部的教师走过高级部教研室门前,往往就不无压抑,会想象这里面在进行着更高深尊贵的研究及思考,而自己却不够资格参与。或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社会工作本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这道理谁都明白。尽管领导总会强调人人都重要,其实只是给相对不重要的人一点安慰罢了。再者说,有了这种等级,正好可以让大家始终保持竞争状态,应该也没什么不对。像李露当初就是表现出色,由高一级部一跳再跳来到高三级部的,至今她仍记得,那时的自己好有成就感。
七年前,李露一来到这个办公室,就被安排在陆宽对桌。李露当时还用开玩笑的口气说,跟领导坐对面,让我有压力呀。旁边的另一位女教师董曼就道,给陆主任对面配一位美女,会让他更加注重个人形象。而且,你们名字里都有一个同音字,两条“路”这就算走到一起了。李露和陆宽两人听到这话,不禁相视一笑。同时李露心里似乎还突然响起了啪嗒一跳的声音,有点异样。难道跟他之间会发生点故事?这念头如同一种咒语,传达给李露一种神秘、新奇的感觉,仿佛由皮肤表面掠过一层凉森森的颤栗。当然,这在当时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幻觉。李露转眼便又回到了现实之中,面对着桌上无比真实的教科书与作业本,仍如惯常一样埋头进去,并随时准备伴着铃声起身或归来。
但还是有了今天。要说起来,两人这样对坐着又过了七年,要再不出点事,实在都有些不正常了。
这话听来似乎荒谬,世上坐对桌的同事又不只他们两个,难道都该出点事才行?那岂不早就天下大乱了?但他俩跟别人不一样,李露始终这么认为。
在跟陆宽坐对桌之前,李露也有过别的对桌,男的。那中间既有小伙子,也有中年人,但都没一个能让李露有异样感。没有异样感就只是路人,大家见面和和气气,下班后谁也不想谁,至少李露是不会想他们。而她一直留给别人的印象,也只是工作认真专注,尤其讲起课来,那种声情并茂,恨不能融入到课文意境中的真挚,让再顽劣的学生都会为之动容。但自从来到高三级部后,或许由于工作上的原因,直面高考的教学内容难度不同往常了?反正就增加了每天的交流,竟使她渐渐强化了对陆宽的特殊惦记。这要用俗人的眼光来看,少不了就会把她的表现归结为依附,因为陆宽可以统管三个级部的全体语文教师。而李露当然不会承认这一点,尽管她也曾站在别人立场上看自己,发现这一解释似乎真是挺顺理成章。但她还是认为,自己和陆宽,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至于究竟不一样在哪里,没法说。
李露定定的看着对面空旷的办公桌,无端有些怀念来这办公室头几年里的情景。那时她跟陆宽虽然无话不谈,但也仅此而已,多美好啊。两个成年男女,到了这般密切交流的程度,却依旧能君子动口不动手,何等纯粹的境界。所以在七年后的今天,当她与陆宽偶尔回想当初的时候,实在都觉得自己这种“60后”太单纯、太传统,而不是象“70后”们那样,认识不到几天就上床。看来人人都有理由认为自己无辜。至于后来的事态发展,则完全都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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