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看看四周,又从挂在胸前的一个小布囊里掏出个指南针。确定方向后,再拿出一张西山地图,审视一番。最后将双手抬起,扎着指头,朝着远处较明显的山顶比划了一阵,大致弄明白了自己所在方位。然后收起方才这些零碎,继续拄着棍,向另条小道走去。
他是孙健。如今他给自己找了这么件事。
跟单位的关系一直还那样,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给朋友帮忙的事依旧不时参与一些,同时那种只有他才干得出来的不靠谱结局,亦时有出现。比如有个做建材生意的,遭遇了一帮平头墨镜的小哥上门收保护费,便辗转托人联系到孙健,让他帮忙找人摆平收费者。孙健便找了人,很快弄清了那些平头墨镜的来历,却原来也是受人所托,收费不是目的,只为骚扰那建材商。所为何来呢?根由竟是建材商不地道,做生意太黑,那被他算计过的人无法泄愤,才雇人来修理他。这种事有法调停吗?很难。你既不能告诉建材商真相,也不能彻底阻止平头们“做业务”,更不能反过来追踪到雇平头的人那里。加上孙健还是喜欢发作点道义感,最后形成的折衷方案便是,让平头们暂且消停一阵,算是给建材商个交代,便算了结。至于过后是否还恢复骚扰,那就跟孙健无关了,反正建材商即便再找来,他也不会再接这烫手山芋。而这么处理的结果,对当事双方自然也是两头都不痛快。
所以,他对这些事也就不怎么愿意干了,除非太铁的朋友,实在抹不开面子的,才勉为其难的出出手。这世道,哪有那么多单纯的除暴安良。
红英那里,起初孙健倒是常过去。这女人无论哪方面,的确都无可挑剔。但越是如此,孙健便越感到有点对不起人家。想自己何德何能,就让人家这么一直陪着自己。凭人家这条件,这性格,待自己这诚意,让男人夫复何求?而自己跟她,从一开始又定下调子了,就是临时夫妻。尽管好些次感动于她的温柔时,也曾想脱口说点承诺的话,但终究没讲出口。说不清为什么,反正稀里糊涂开始的,就继续糊涂着走下去吧。
有时就只好靠送她点钱来表达心情。但问题是,她居然不要,说他也不容易,还带着个孩子,大家能互相体谅就行了。孙健感动之余,便试图猜测一下她是否有什么长远用心。但也得不出任何结果,同时更觉得累,干脆就不多想了,便改成每次去红英那里都带点东西。红英对此倒没法完全拒绝,但对价值稍高的还是会说他一顿。何况老要琢磨每次的新花样,也让孙健有点苦恼,最终竟导致逐渐减少了去红英那里的次数。
结果,在一个凌晨时分,他突然起身,随便带上点吃的,便一身劲装,奔了西山。
这西山,绵延数十里。开车绕山一周,大约需要半天。山上少不了有些庙宇和道观,也有些足以引发人想象的奇石。每处景观都带着典故,终年引来不绝的游人。尽管近年来进山的门票价格逐年上涨,导致当地人生出诸多不满,在晚报上搞过几次景区该不该涨价的讨论,但奇怪的是,游人并未因此而减少,政府管理部门也就乐得装糊涂,对公众意见虚心接受但坚决不改。同样奇怪的是,本地人在嚷嚷过一阵之后,渐渐也不吱声了,好像又重复了一把国人最擅长的逆来顺受。
其实本地人并不傻。起初嚷嚷的时候,并没指望政府能听进去,只是习惯性的发发牢骚而已。反正大家对现实有太多不满,随便找个由头就会发泄一下。但政府死硬到底,难道西山市民们就不爬山了吗?那也是不可能的。当地人都有自己的进山路径,出了城,开上车去到自己选择的方位,随便找个村落附近的小道,三绕两绕就能钻进山里,看到的奇石美景比那些卖票的景区更多。
而且政府的做法也并非不通情理,它只是将几个主要景点圈起来,并在进山的主要路口设上收费站,说白了就为赚那些外地游人、以及本地那些懒人及笨人的钱,他们不会或不愿走小道,当然只好做冤大头。而聪明的本地登山者们,在自辟的路径上绕到最后,还总能从那些收费的景区里出来,最终跟游人们一起打道回府,也算是彻底找回了平衡。
何况,如今有车的人越来越多,且好些人出来并不为费事爬山,只为打着休闲的幌子象征性的转一圈,顺便吃一顿路边的所谓农家宴,这也是政府没法彻底封山的缘由之一。总不能不让人家来消费,捎带还惹恼了山里的百姓。而真正很发烧的登山分子,只是那么几小撮人,他们已近乎修炼到了敌后游击队的专业境界,随便什么地方都能爬上山。对这些人,政府就更没必要限制了。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背包客的不时出现,反倒成了西山的一道民间景观。
不过,像孙健这样独自登山的,还是很少见。
以前他也只是随别人来过西山的几个景点,对其它民间小道不甚清楚。不过他有一张西山的详尽地图,绘得跟军用地图似的,将西山里的小沟小河都标得很清楚。这种图让一般人看上去只会感到头晕,但在孙健眼里,却亲切如见故人,瞬间便能将他带回当兵时的野营年代。
一开始,他需要初步熟悉西山的地形和路线,这不算太难。毕竟西山就像一个每天都能看到的城市,他只是没走遍其所有街巷而已。靠着地图和指南针,他没多久就完成了这一目标。
与此同时,他还要配置必要的装备。本来他只是以部队训练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不打算搞些煞有介事的花样,但很快发现不行。随着进山的次数越来越多,各方面标准也就在慢慢提高。比如开始只是拿点烧饼火腿肠之类的打发肚子,渐渐就想带些各式小菜,这就需要那种不漏汤的饭盒。进一步又想喝点热的,于是先买了个旅行水壶,随后便配上了小型燃气炉,小锅小碗自然也必不可少(尽管山里原则上不让动火,但西山里石沟比较多,其它那些登山队也都带小炉子,这就是心照不宣的事)。跌打急救的药物同样是必需的,若再考虑到防蛇等方面的高级别需求,所需的紧急药械就更多。还有雨具,尽管带雨伞轻便,但没法走那种钻树丛的小路,所以非带雨衣不可。而那些小店里卖的雨衣都太简陋,一定要军用的那种宽袍大袖式的才行。东西带了这么多,一个双肩背的大型登山包便肯定是必要的。还有手杖,孙健对体育用品店里的所谓合金杖嗤之以鼻,那至少不能用来开路。他在山中经过反复挑选,砍下一根硬朗的树枝,拿回家脱皮打磨后再涂上香油,经数日浸润,便不会再干裂。将这样一条哨棒掂在手里,不由平添许多豪气。
接下来他便一再测试自己的体能极限。他曾从西山的最南端起步,一日穿行到最北端,一路全是小跑。这样到达山下后,他依然不觉太累,只是全身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自己都闻着衣服上有股馊味。还有一次,他对西山最高的五大山峰来了个五顶穿越,同样一直小跑下来,没太大问题。中间碰到了好几支登山小队,都对他急行军般的速度深表惊诧。而像这样的强度,他只要没别的事来打扰,甚至能连续坚持数天。
如此折腾过一阵后,基本证明了自己的体能水准,似乎也没必要每次都那么玩命了,他便步入一种信马游缰式的漫游阶段。
他时常随意走上一条险道,逢岩攀岩,见水趟水。中午便接点山泉水,点着小炉子,喝上一会茶。对他来说,吃饭无所谓,在野外他又从不喝酒,这使他在山上的休闲方式只剩了喝茶。在喝过西山不同位置的泉水后,他甚至对其各自的味道都能有细微的察觉。
渐渐的,他跟那些民间队伍也熟悉起来。反正打的照面多了,自然就有亲切感。那些人也有拉他入伙的,劝他说,加入驴友队伍,岂不胜过单枪匹马着无聊?但他一律婉拒,说自己就喜欢这样。别人只好说,原来你是个独驴啊。后来这就成了他的代号。
日期:2011-06-19 08:05:50
32.
这天,孙健攀上一处山崖后,发现眼前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个女人,她眼前不远处就是深谷。尽管孙健走上来弄出了不少动静,女人的背影却连动都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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