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如此,孙健还是对她同情不起来。像这种女人,看样子也不是寻常工薪族,伤心又能伤心到哪儿去?无非老公有了外遇,或自己上了哪个小白脸的当呗。在孙健看来,这两种情形都不值得同情,前者该离就离,后者则完全活该。何况看她这劲头,她打算到山上闹点事的决心恐怕也不是太大,否则便不至于一碗面条就重新燃起了生活信心。
唉,还是同情下自己吧。想俺堂堂五尺汉子,如今竟落得工作和家庭全都只剩一空壳,还活个什么劲儿啊。这么想想,孙健不免黯然。纵然登山时不觉疲惫,待念头一回到现实里,便又会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精神。
他不觉无力的闭上了眼。混沌中,两年前世纪交接的烟花仿佛还在脑海中绽放,街头广场一带无数傻呵呵的男女们攒动欢呼的样子亦宛在眼前,好像他们的生活真就会随着一页日历的翻过而发生改变似的。真是一场闹剧,反正孙健自始至终没有过任何激动。
公交车已驶进城区,正赶上下班高峰,每到一站就有无数人往上涌。孙健冷冷的看着这些挣扎者,心头不乏悲悯。这就是平民生活,再过五十年都不会有太大改观。即便家家都有了车,也只会拥堵得更厉害。而像自己这样,尽管成天怀才不遇,但至少还比这些挤车的人活得清闲些。难道自己比他们有更大贡献吗?谈不到。自己无非多了点部队带下来的级别而已,如今就可以一直坐享其成下去。照这么想想,自己也就算不上太惨,最起码还可以想干嘛干嘛,只是对手里的各种资源,规划利用的不够好罢了。
电话响,是个不熟悉的号,但看上去像来自市委机关。
孙健将电话捂在耳朵上,听电话那边的人挺客气,但他这边的车上太嘈杂了,对方说什么总无法听清。他只好喊声对不起,等会我打给你吧。
挂上电话,他又瞅了一会那个号,忽然心念一动,起身挤到门口。车再一到站,便拼力拱下了车。
他将电话拨回去,这回比较清楚了。听对方说:“您好,孙健同志吗?”
孙健说是,请问您哪位?
对方说:“我是万市长的秘书小金。”
“万市长?”孙健开始想。
对方笑了:“就是市政府新来的万铜副市长呀。”
孙健眼前的夜空里好像闪过一道电光,他紧紧皱起了眉。
此时的心情,不是为市里新来了副市长,他这种机关工作人员居然毫无知觉而懊恼,反正他落后于时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是为万铜这个名字。这人,是他当年的军校同学。
“万市长想在你方便的时候见见您。”金秘书又说,“您今晚有时间吗?”
孙健当然必须说有。
“那好,九点去车接您,怎么样?”金秘书说,“因为万市长先要参加一个宴会,而明天还有接待工作,只好今天晚点来跟你见面了。哦,另外,万书记还希望,你们见面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孙健一律答应着。然后收起电话,抬头看看眼前的车站上,候车人分明有增无减,自己显然挤不上新来的车了。他微微瞄起眼,看了一会眼前这些拥来转去的肉柱。他们中,恐怕没人会在今天晚上见到一位副市长。
他招手打了辆车,朝家里疾驶而去。
日期:2011-06-22 20:29:46
34.
深夜,一处洗浴中心的休息大厅里。孙健与老六穿着浴衣,躺在长沙发上,脚下各有一个小姐在给他们做足疗,而他们则在窃窃私语。
十八年前,在军校时,孙健与万铜睡上下铺。这小子家里有背景,自身又没有城市兵身上常见的骄娇二气,该仗义的时候还能大气出手,便给人一种印象,此子前途无量。
有次野外训练,军校用车将学员拉出老远,隔几十里撂下一个,要求两天内赶回营房,回程中包括翻过几座大山。孙健在归途中,却碰到了躺在路边沟里的万铜——脚踝骨折了。孙健将他扶上来,一口气背了几十里地,才在一个小村里租到辆车,将万铜送到医院,随即孙健也瘫倒在医院的地上。
此后两人就成了铁哥们,周末时,常一人攥瓶白酒,弄点烤鱼片花生米之类的嚼着,半小时内必定喝掉。他们管这叫做“钉子蘸酱油,来口二锅头”。一边喝还一边拍着胸脯子,说过些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话。尽管,那种话谁都不可当真。
后来毕了业,孙健与万铜分别去了不同的部队。再后来又相继转业到了机关,只不过万铜去的是省机关。而孙健素来不擅长官场的套路,对战友间的联系也不太上心,双方慢慢就断了联系。
想不到,人家如今干到副厅了,自己却成了闲人。
当然,孙健对万铜的晋升并不惊奇,在大家印象中,万铜这人迟早能提起来。令他意外的,是万铜今晚找他的动机。
两人见面的地方,是在个酒店的房间,而不是办公室之类地方。金秘书开去接他的车,也只是一辆普桑。来到酒店后,金秘书告诉他房号,让他自己上去,并再次叮嘱,万一遇见熟人,一定不要说出跟万市长有关的任何信息。
孙健上了楼,来到那间房的门前。扭头看看走廊,静悄悄的。他似乎有种进入了某个谍战片现场的感觉。
战友见面,简单握握手,互道你没怎么变。大概只有陌生感较为强烈的人才会这么说,要真是两个土包子,就拥抱着砸巴到一起了。
坐定后,万铜便停住口,意味深长的看着孙健。孙健立即明白,这等于是说,闲话留着以后再聊,现在就说最主要的。这可以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开门见山。
“一听说要来西山,我第一个就想到,身边不能少了你。”万铜开口道,“而且,我希望你能在我这里,起到一份独特的作用。”
孙健不吱声,等他往下讲。
“我们当年是好兄弟,现在我相信也是。”万铜又道:“不管怎么说,如今我来到西山,也算有点小权力了。而且我还记得,当初我们喝酒的时候,讲过那么一句话,苟富贵,勿相忘。”
说着,他安静的看着孙健,好像有许多秘密即将表达出来。
孙健只好故作轻松的笑道:“怎么个勿相忘?让我当个局长?”
万铜也笑道:“那暂时不可能,我们的体制你也知道。但你一定可以是我最值得信赖的人。”停了停他又缓声说:“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官场,有多少笨蛋,干出多少蠢事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个最信得过的人来做自己的助手。”
孙健装傻似的问:“包括那些亲手提上来的人,都不能算是信得过吗?”
万铜道:“当然。上司跟那些人之间,往往只是些利益交换关系,这里面的含义你应该明白。而且,即便他们人可靠,真到了关键时候,也不能指望他们做很多具体事。”
孙健明白了一些。看着万铜,不再发问。眼睛里的意思分明是:那你就是觉得,我是既可靠又能干具体事?
万铜坚定的看着他,意思很清楚:当然!
而他嘴里讲出的则是:“我也知道,以你的性格,这些年混得不太满意。但没关系,现在兄弟来了,我的就是你的。你就来帮着我把这点权力使用到最充分吧。”
孙健垂下了眼睛。这老万他还什么都调查过。
接下来,万铜对孙健的使用规划慢慢呈现:
第一步,由孙健先做万铜的“秘密特工”。
在这一阶段,对外绝不要泄露出两人间的历史关系。在外人视线里,孙健就是个隐形人,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样才方便运作一些事务。平时则由金秘书或他本人跟孙健单独联系——不用说,金秘书也早就对万铜肝脑涂地了。而孙健需要发挥的作用便是,当万铜需要办些不便太公开的事情时,便由孙健出面,暗中去做。
孙健明白万铜选择自己的用心了。估计在万铜看来,自己眼下的无事可做状态,实在太适合来做他的这方面助手。
听着似乎挺好玩的,但孙健笑不起来。他只是感到,后背上有些凉津津的东西在无声弥漫。
第二步,孙健走上前台,由万铜给他安排一个正式提拔后的工作,从而更便于协助万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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