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西娟身后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是红英出来了。这红英也是被连日来的开业顺利冲昏了头脑，加上又是深夜，对眼前有人走动便没在意，更没意识到这慢慢走动的女人也是冲那辆车过去的。结果，说时迟那时快，这红英几步就超过了西娟，来到孙健的车旁，伸手拉开了车门。
　　西娟站住了，呆呆的瞅着眼前风景。

　　孙健赶忙推开自己这边的车门，下车对西娟示意道：“你也来这儿了。”随即将刚坐进车里的红英招呼出来，对她介绍说：“这是我的未婚妻西娟。你们在店里应该已经认识了吧。”
　　红英马上也从车里出来，难掩脸上的尴尬。
　　西娟却不看红英，只是死死的盯着孙健：“这是怎么回事？”
　　孙健脑袋里飞速运转，嘴里则故作轻松的说：“这位经理跟我战友老六的女朋友小维是老乡，所以我们以前就认识。听说她开店了，我刚好路过这里，就顺路送她一下。”
　　西娟轻声道：“编吧，最起码先让自己相信。”
　　说罢一甩头，扭身咔咔便走。孙健赶上去拉住她一只胳膊，被她狠狠甩开，几步便跨到自己的车跟前，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随即便消失在了夜幕里。
　　孙健摇摇头，也很为自己方才找到的借口而颇感拙劣。他强撑着对红英笑笑，说：“没什么，你上车吧。”

　　红英却道：“我还是算了吧。就疏忽了这一回，就给你惹事了。你赶紧回去好好哄哄人家吧。”
　　说罢同样转身疾步走开，走出没多远，也打了辆车，转眼消失。
　　孙健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难堪，心想：这些年来，红英其实也受过不少委屈，而我却从来没想过要哄她。好像她一个打工的，就无论怎么憋屈都一律活该似的，我还是人吗？唉，左右前后的想想，真是谁都对不起。
　　只好独自回到车上，踏下油门，也驶入了夜幕。
　　日期：2011-11-18　18:16:27

　　第四章 错连环
　　71.
　　不用细想，孙健也明白，自己捅出的这场乱子，恐怕比较麻烦。
　　这要搁在其他那些做生意的朋友身上，或许就根本不算个事，随便找个说法就能搪塞过去。因为在他们生活中，男男女女间的种种礼尚往来太平常了，即便夸张点，也会解释成社交需要，有啥事回家再说。但孙健不同，以往在孟西娟面前塑造出的形象太过正统，怎么会突然冒出个红颜知己来呢？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他在女人面前又是个笨人，当场竟不知该如何辩解。其实事后想想，完全可以编出些很说得过去的解释，比如老六和小维要跟他谈些事，顺便让他把这个美容院老板捎过去——多正常啊，简直天衣无缝。但可惜，当时也全然没可能会想出来。而他和红英在现场呈现出的尴尬表情，十足就等于将一对男女的深层关系做出完整交代了。你压根就不自然，还谈什么正常关系。那场面甚至都会令西娟的脑海中立即充满对过去若干年间的丰富想象，哦，你孙健以往貌似单身寂寞的所有时光，顿时都有全新的解释了。真是笨死！看来哪方面功夫不练都不行。

　　而眼下又该如何收拾局面？
　　孙健当夜拨了几次孟西娟的电话，先是不接，后是关机，完全不出所料。
　　他没有一直追着西娟回家，明摆着迎接他的只会是紧闭的房门，他不想让左邻右舍听到自己的敲门和哀求声——你瞧都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将社会效应放在首位呢。
　　结果他剩下能做的，就只能是彻夜不眠。
　　第二天再打西娟办公桌上的电话，对方一听是他便马上扣掉。孙健也就不再继续打了。以他的性格，更不想到她工作场所去构成骚扰。何况她正在气头上，贸然冲过去不是找倒霉吗？他甚至都没有西娟家的钥匙。西娟曾打算给他一把，但他认为没必要，你要不在家，我单独过来干什么？现在看，这又等于少了一样武器。一把钥匙就是一层更深关系的象征啊，关系的层次越多，解除起来的难度就会越大。你故意不要这层关系，眼下出了事，就像在寒风中穿少了衣服一样，后悔也晚了。否则，孙健完全可以到她家里耐心等候，以处理夫妻矛盾一样的姿态，加以充分诚恳的解释，多半也就会床头打床尾和了。

　　他只好在天黑时到西娟家楼下等。尽管他也知道，眼下的西娟应酬多多，不会在正常钟点回家的。可又有什么办法，自作自受。
　　直到深夜，才见西娟的小车驶进了小区，停在了距离孙健不远的地方。然后，西娟下了车，咔咔的走过来。孙健在道旁亮了下车灯，西娟却没任何反应，似乎既不意外也不抗拒。这就好。孙健便下了车跟在她身后，慢慢上楼，进门。但心里绝不敢认为一切已正常，而只当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两人坐定，心平气和。一个不急于兴师问罪，另一个也不急于解释。看来真的都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对眼下的小事都已能做到淡定面对。
　　“我其实挺理解你的。像你这样的单身男人，生活中要没几个女人，反倒显得不正常了。”西娟先开口说。
　　孙健不讲话。原本想好的那么多解释——其实就是完美的谎言——此刻竟一句都不想说了。他好像忽然发觉，跟西娟完全没必要来这套花样。

　　过了好一会，他才艰难的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相信，只有你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且，我们也都需要开始过一种安安定定的生活。”
　　西娟也沉吟了一会，然后说：“你的意思我全明白，但现在你给了我一个坎，我需要自己把它迈过去。咱们，都再等等看吧。”
　　孙健点头：“也好。”
　　西娟忽然怪怪的一笑：“我其实真的不该怪你，这些天来，是你给我长了那么多见识，最后还巧妙的让我了解到了更真实的你。这也许都是天意。上次参加孩子的家长会，听那班主任说了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她当时的意思指的是如何开发孩子的心智，她说，人生就是一场苏醒啊。我自从认识你以来，每天就好像都在苏醒。”
　　孙健无言。心想，我这就等于是苦心培养出了一个学生，而现在人家却要宣告毕业了。

　　“那你休息吧。”孙健道。身子却没动。
　　西娟也没动。
　　孙健想，此刻如果我走到她身边，抱住她呢，她会推开我吗？会让我留下来吗？
　　自尊不允许他这样做。
　　但他还是做了。
　　西娟没有任何表示。

　　孙健明白了，接下来自己无论做什么，西娟肯定都不会拒绝，但也肯定不会有任何配合。这并不是孙健所希望的。
　　那就等过了这阵再说吧。
　　孙健慢慢松开她。出门而去。
　　日期：2011-11-23　10:54:08
　　72.
　　有点像是原本正狂欢在一支劲曲之中，却忽然断电了，顿时一切便戛然而止。

　　不过手头的事容不得孙健充分体验郁闷。万副市长刚刚交代给他一个新任务，筹备开发西山西部方圆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
　　事情具体说来是这样：近年来国内各地都流行政府搬家，告别老市区的旧办公楼，新建一处豪华排场的办公区，同时也带动一片原本偏僻的土地升值。西山市便也开始筹划这事，但在新办公区的选址问题上却大有争议，差不多东西南北各方向的设想都有。随着种种规划论证的推进，近来东扩的方案貌似已成主流，就是跨过城东的响水河，将对岸的大片农田变成新城。这些年说来也怪，别看就隔着这么一条河，两边却就始终是一城一乡，对岸的发展怎么都拉动不起来，至多不过建了些合资企业，其余还都是农田。若经如此东扩过之后，响水河便将成为未来穿过西山市中心的河流，两岸相映生辉，沿河的地产升值前景亦将难以限量。

　　而万铜安排的这事却分外蹊跷，明明市里近年的开发重点就是响水河对岸了，干嘛还要弄个大冷门地带让孙健去费劲呢？这其中自然有万铜不便明言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