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万铜透露给孙健的意思:咱们国家的事,没那么多确凿不变的原则,眼下别看河东岸的开发战略嚷嚷得挺响,其实并没定死。政府搬家这么大的事,不是市委的几个头头一拍脑袋就能定下来的,背后还有省里的力量在较量。而西进的方案尽管听上去好像最不靠谱,但将来,哼哼,倒说不定就会闹出个爆炸性新闻来,这才叫轰动效应呢。
话不用多讲,孙健已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谓西进方案,就是要绕过绵延的西山,到山那边再建一个新城出来。这种设想之所以谁听着都感觉不靠谱,就是因为其代表的工程量太大,给老城区居民也将带来更多不便。东扩多简单啊,只要在河上多修几座桥,无非就相当于将老城区的马路多走出一段而已,而且可以慢慢的一步步发展,边建设边使用,相对从容得多。而这西进就太夸张了,要建的除了政府办公楼、商贸金融等设施外,还要有大片住宅区,因为过去工作的人没法天天回这边的老家了,进而学校医院等建设自然也不在话下。而且最要命的是,这些建设都必须较为同步的完成,以便同时满足新城区市民的所有需要。这得烧多少钱?得让多少人大搬家?将给过去的人带来多少年的生活不便?所以该方案在大家心目中,一直只是个充数的设想之一而已,基本就没人对其认真考虑过。
而眼下万铜的意图意味着什么?这本来不是孙健该问的,万铜也没对他明说。但孙健多少能猜到一些,就是在市委高层间,必定开始有了西进的思路,并且得到了省里某些领导的某种认可。甚至还可以肯定的是,万铜也必定是了解到了某些上峰的意图,才及早动手,由孙健前去做这个探路先锋。
对此如果你偏要多问一句:本来不都是公事吗?无论怎么发展,还不都是为当地人民的利益?干嘛要私下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呢?
那就说明你太幼稚了。政府未来的发展战略,可以说是公事,但这战略是谁提出来的,得到了谁的支持,将由谁来落实执行,便又不完全是公事,而是的的确确的路线之争。这方面的话题,就不必说太细了。
至于万铜不能公开安排人去做前期工作,那也是因为事情毕竟还没揭锅,任何官方举动都还没有充分理由,明不正言不顺。此时由孙健这么个地下工作者前去卧底,便再合适不过。
孙健的大致使命有这么几条:
一是摸情况,将当地的环境状况搞清楚,对其大致可以进行何种规划,尽可能心中有数。这样,当将来某一天市内高层间讨论起有关话题时,万副市长就可以胸有成竹,一语中的,从而令同僚们不能不佩服他目光犀利,在上峰那里也能博得好印象。进而,更多的西进掌控权便可能会落到他的手里。
二是摸人头,了解那一带有多少可用之人。如今的城乡间差异不是那么明显了,即便你是个村里的小头目,只要天上掉豆包,政府用到了你村里的资源,也就可能会对你委以重任。现在让孙健去深入基层,将来一旦有了需要,对下级中的能干者随时便召之即来,那也就是一种执行力的体现。
三是搂草打兔子——搞点自己的。不用说,当今的任何社会问题都是经济问题,譬如下属跑官、交通拥堵、工程豆腐渣、领导养小蜜,归根结底还是经济问题。所以,面对开发西山大西部这么浩瀚的手笔,你做着前期工作的同时,若不考虑着干点私活,则分明也是不正常。而这私活该怎么干呢?就是及早将有利的地块圈下来,静候其升值。注意,必须是那种大规划当中非核心区域的地块,否则你倒是看好了一块风水宝地,政府却就打算在那儿建会堂,则你就纯属瞎耽误功夫,只能原价转让给政府拉倒。什么?你打算按升值后的市场价来转让?做梦去吧!政府会吃你这一套吗?你个奸商,还想赚政府的钱,想什么呢!把政府惹急了都能直接给你把土地没收回来,就说你前面的合同非法,想上哪告上哪告去吧。所以切记,博弈政府切勿太贪。但你若在边角一带、依山傍水之处、既非未来中心又肯定适合居住休闲的地方多划拉些地,就肯定能赚到盆满钵满。
所以,孙健此行的使命重大。这甚至完全可能成为他职业身份的转折点,只要将来西山西部正式开发,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回归到正规体制之中。这听上去真是个很不错的流程。
而他眼下前去的身份,则只是个特派调研员。尽管他本来就是调研员,凡是他这种光领工资不干活的都是这么个说法。但很显然,此调研员非彼调研员。
对这一切,孙健自然完全心知肚明。因此,饶是暂时心情不爽,也只好将有关西娟的种种烦闷放到一旁,强打精神奔赴卧底新战线。
日期:2011-11-28 10:07:46
73.
晚上,孙健跟老六找地方喝了一会。
两人现在已很少单独喝酒,因为不再是当初那终日无聊的时候了。加上为避免让外人了解两人的关系,他们也尽量不同时在外面出现。能这么找好地点来长时间单喝,就是有既重要又不甚具体的事要通报并探讨。
整个晚上,两人的话都不多。已合作这么久,很多事都不用细说了。往往是,一方将关键的话点上一两句,另一方便无声的消化一会。要的就是这种气氛。
关于万铜的思路,孙健向老六大致一交代,老六就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也随即就知道自己该怎么配合孙健。反正下一步只要孙健在西边一招呼,他就马上另选一条迂回的路线与其“不谋而合”便是。
眼前的情景,让孙健想起了两人当年时常在街头小摊喝酒,以及第一次见过万铜后,两人在洗浴大厅彻夜密谋的画面。一晃就为万铜打工好几年了,干了不少坏事,也赚了不少糟钱儿。此刻再瞧这老六,穿戴整齐,气度从容,俨然也有几分成功人士的神采了。对他来说,这就该算是混社会的成功吧。而自己呢?在别人眼里,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孙健这么一想,才忽然发现,由于自己平日刻意不浮出水面,老是要保持一种卧底状态,竟近乎成了个隐形人,社会形象大概一直也就是老样子。嗨,其实老样子也罢,成功人士也罢,自己跟老六在本质上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同为这个社会的边缘人。
孙健觉得这也挺好,他还真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大庭广众之下吆吆喝喝的人物。
他们来的这个酒店,是那种农家乐性质的,外观貌似朴素,实则装潢考究,档次也不低。他们尽管是在个单间里,但镂空的窗棂间仍能传来外面的喧嚷声。孙健朝外瞟了一眼,能看到服务人员的来去身影。窗外不远处还有一桌,一个粗嗓门正嚷嚷道:“兄弟我跟你说,每一个中国字都是姓!知道吗,姓什么的都有……”
孙健想,老六今天选的这地方不太好,万一让个熟人看到,多少是个小麻烦。
“三哥,你跟孟大夫的事,就这么晾起来了?”老六问。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孙健道。现在他倒不装洒脱了,而是不介意表露自己的认真。看样子,他是相信西娟指定跑不了,等过上几天心情平缓下来之后,再上门就差不多可以擒拿回来。
“别光说我呀,你跟小维,怎么打算?”孙健反问。言下没讲出的话是:现在你不能还说自己没站立起来吧?但这话不能说太白,显得一切都是自己的赏赐似的。
只见老六一笑,却道:“我跟着你办,怎么样?你啥时候跟孟大夫办完了,我马上就办。”
孙健不满的嗯了一声:“你跟我不一样。我们这两边都有孩子了,你还有大任务没完成呢。女人耽误不起。”
老六不吱声了。
孙健看看他,忽然想起另一个人来:红英。没错,就是她。你还好意思说什么女人耽误不起,那人家红英不就让你给耽误着吗?一旦跟西娟产生了冲突,就要立马无条件的放弃掉红英这头,全力以赴去哄西娟。那边的红英就不是人啊?
这么一想,顿觉无以复加的惭愧。不知老六脑子里是不是也想着这个,只是不便说得让自己太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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