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议论纷纷,有人言当抓紧时间修葺城防,有人言分兵劫掠傍县以补军需,还有人言趁机掩杀官兵。
李通搓了搓手。入棘阳以来,李氏宗族宾客部从所剩无几,李通兄弟三人无兵可带,便留于中军暂作参议。虽已败落,毫无实力可言,但李通首倡之功不容忽视,且李氏广有声望,故在军中仍为众将礼敬。可两个从弟李轶、李松近来常寻李通,颇有微词,于刘縯兄弟不肯分兵李氏建功很是不满。李通只当二人发发牢骚,疏不在意,只是稍加宽慰,另一边对刘縯绝口不提,以免与刘氏隔阂。李通见众人各执一词,却无甚紧要,上前言道:“诸公以为甄阜退兵所为何事?”
众将一下子静了下来,刘縯对李通所问甚感兴趣,还要等他细说,张卯却先大着嗓门嚷嚷道:“自是我等拼死苦守,甄阜老儿无计可施,故而退兵。”
李通淡淡回道:“张将军所言只是其一。今甄阜近十万大军,若将小小棘阳围而不攻,旷日持久,我等粮尽,自然不战而胜。可几日来,甄阜不计伤亡竭力攻城,虽然是依仗官兵军力远胜汉兵,但如此丧心病狂,力求速决,实为异常。待我与诸公细解。由下而言,甄阜小长安不到一万之众,大败汉军近四万主力,自然心生骄横,如今他手握十万大军,汉军却不足四万,以其所想,定是手到擒来,再创佳绩。由上而言,王莽其人,好大喜功,向来不问因果,只论成败,齐地樊崇率赤眉初起,攻略数城,王莽遣太师王匡率领大军平叛,熟料竟为樊崇乌合之众大败而回。那王匡本是王莽亲族,连遭王莽厉声斥责。对待自己亲族尚且如此刻薄,何况甄阜一地方郡守?如今甄阜以十万大军而不能下棘阳小城,岂不为王莽所怨?此外,刘氏复起,不同寻常,赤眉声势再大,于王莽眼中,也不过是群暴民,但刘氏代表汉家宗室,如不能尽速平定,引得众刘皆起,则新朝大势去矣。所以王莽定不容甄阜拖延战事,拥兵自重。此为甄阜拼死速战之因果。”
日期:2014-04-16 11:48:39
众将听李通一番论述,顿时豁然开朗,醒悟甄阜如此疯狂攻城种种缘由,官兵奋死不顾,不容后退,逃回之人皆就地正法,无一例外,这也便有了合理解释。
朱佑又问:“既然如你所说,那甄阜为何放弃攻城,退守沘水呢?他就不怕王莽问其畏战之罪?莫非甄阜真如你所说想拥兵自重,以此向王莽邀功请赏?也不对,王莽一旨传书,即刻将其索拿,且郡府大军多有周边郡县援兵,并不能尽为甄阜所用,如甄阜胆敢抗旨,说不定早被眼红的将帅绑缚长安了。更何况,甄阜老贼奸猾,又有梁丘赐谋划,绝不会如此受人以柄。”
李通行至地图之前,手指甄阜军营所在:“诸公且观甄阜军营有何奥妙?”
众将细瞧,官军大营处黄淳水、沘水夹角之间两川之地,营前空旷,一览无余,正适合大军铺开阵势,且周围无山林掩护,又利于全军追击。
刘縯、刘秀倒吸一口冷气,齐声说道:“莫非此为甄阜诱敌之计?欲引我等至此决战?”
李通点头赞同道:“不错。此地定是甄阜、梁丘赐精心挑选。背临两水,令我军我从偷袭,只能直面官兵军锋。他又自断浮桥,取背水一战,拼死不退之意。我军若是不明所以,冒然追击,一旦陷入此地,必是有去无回。”
听李通一言点破甄阜之计,众将恍然大悟,刘赐一咂嘴,反问:“你前言甄阜意欲速决,既然我已知其诡计,不去理会,将他晾在沘水,他的诱敌之计岂非空谈?如我等遣人大肆宣扬甄阜拥兵自重,将此流言传入长安,王莽难道还会容忍甄阜坚守不战?”
刘秀不等李通辩驳,苦笑道:“怕我等别无他法,只能明知是计,也要走上一遭了。诸公且看,甄阜虽然退守沘水,然棘阳周边诸县却毫无退兵迹象,附近村落又尽数捣毁搬迁,令我等无处补充军需。甄阜撤去城外之围,可又亲手炮制了一个更大的合围之势。城中已无多少粮草,若我等分兵劫掠傍县,棘阳必然空虚,甄阜引军前来,一战可定。我等失了棘阳命脉,无坚可守,必在狂野为官兵所破。而若不出城,死守棘阳,过不了多久,也会粮草耗尽,到时必然军心涣散,不战自溃。怕流言还未传到长安,我等已为甄阜所擒。要解此困局,必需要与甄阜大军决一雌雄。这边是甄阜此计歹毒阴险之处。即使我军察觉其用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冒死前往,而官兵以逸待劳,坐享其成。”说完,刘秀又深深看了刘縯一眼,嘴上所说故然不假,但更深一层用意在于提醒他,严尤大军随时可至,此事仅数人知晓,为防扰乱军心,并未公之于众。
刘縯看到刘秀瞧着自己,知其深意,如不能速破甄阜,以待严尤军至,汉军死无葬身之地。又看众将听了刘秀之语,皆紧锁眉头沉默不语,便为众人打气道:“诸公也无需过于忧虑,而今我等已知甄阜老贼奸计,这便占足了先机,小心谋划,未必没有破敌之策。次元既然瞧得甄阜用意,但不知可有对策?”
李通沉吟道:“李某再三思量,若强攻大营,必是死路一条,但若不去,便如文叔所言,亦无活路。此战避无可避,但如何战法,李某虽还无成算,但仍隐隐觉得甄阜阵营落脚仍有漏洞可寻。”
刘縯又将地图仔细观瞧了许久,众人亦随其后,悄然无语,似要将那图画瞅穿了一般。就在此时,又有斥候归来回报:“前方探得官兵运粮车队百辆,行往蓝乡方向。尾随其后察觉,官兵尽将辎重屯于蓝乡城中,仓廪充实,府库满溢,多有辎重无法入库,随意停在仓外。”
刘縯大喜:“此天助我也。”令卫兵谨守门户,又于众将道:“甄阜将粮草辎重屯于蓝乡,我等可奇兵取之,既充我军之实,又乱官兵军心。待获其军需后,甄阜欲胁迫我军粮乏,而行诱敌之计不攻自破,只能重新引兵棘阳鏖战,而我等正可重夺主动之权,死守棘阳,寻机破敌。”
朱鮪疑道:“蓝乡乃甄阜根基,定会重兵把守,去兵少了无法攻破,去多了棘阳空虚,且蓝乡紧邻沘水,稍有异动,甄阜大军瞬息可至。欲取蓝乡,怕困难重重,不比直取沘水容易多少。”
李轶亦赞同朱鮪之说,直言蓝乡不可轻取。
刘秀却说:“朱将军所言不差,但蓝乡之行确为破敌关键所在。秀有一谋,或有可为,还请诸位参详。既然甄阜欲诱我等往沘水决战。不如将计就计,一面大军多张旗帜,往沘水对阵,拖延迷惑甄阜。另一方面出奇兵直取蓝乡,取敌辎重,待官兵慌神之际,两军合兵一处趁机冲杀,敌军必破。”
李轶连连反驳道:“若甄阜见我大军出城,分兵攻取棘阳,断我归路如何?需知敌众我寡,分兵取城轻而易举。”
刘縯对刘秀之计很是满意,补充说:“不妨。既然要迷惑敌军,就蒙他到底。大军倾城而出,杀往沘水对阵,而我亲率精兵,轻装夜袭蓝乡。 棘阳城就交由巨伯、孝孙之手。我将帅旗留于你二人。你等再征发城中老弱伤残立于城头,以迷惑官兵。如此,使官兵以为大军开赴沘水,而刘縯亲守棘阳,必将重心放于沘水大营。一则有我守护,棘阳不可轻得,二则蓝乡闻知汉军皆往沘水,放松警惕。而我两路兵马各行其职,如此蓝乡可取,敌军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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