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4-23 20:59:45
　　“我小学刚毕业就跟父母回省城了，没想到几十年后又回到江州来工作。很想再去罐头厂走走啊，可它们都泡在水里了。”小开把目光投向窗外，叹了一句。他大学毕业后应聘到了省城水电集团总部，工作数年后调任了水电集团分公司江州水电集团的副总，分管生产技术。
　　“即使没在水里，多半也遭垮了（破产），你看江州还有几个老企业？”东娃儿说。
　　“自从那次外国人在我们的出口罐头里吃出了玻璃渣子之后，罐头厂的日子就像王小二过年了。”国庆接话道。
　　那次事件是当时的一则爆炸性新闻，也是罐头厂的滑铁卢，出事后，来厂里检查的人来了一茬又一茬，厂里停产整顿好几个月，我们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就像高速路上的一个大急弯，翻车的国有企业数不胜数，全国都一样。”小开说。
　　“罐头厂红火的时候，很多人宁愿到厂里当工人也不愿去政府做公务员。罐头厂一破产，这么多工人拿了一点补偿金后只得自谋生计，我们父母那一辈熬到了退休，没啥子影响，我们这代人就不同了，像潘驼背，就很悲剧。”我说。
　　日期：2014-04-23 21:01:23
　　“潘驼背，就是那个我们罐头厂的娃娃头儿？记得他是解放路很少几个有滚珠儿车的大娃儿，为了搭他的车，我经常抢着抬他的车。他怎么悲剧了？”简小开一边扒拉着盆子里的鱼肉，一边问。
　　“死了，好些年了。”我说。
　　“啷个死的？”小开放下筷子，惊讶地问。
　　“好像长江涨大水那年吧？”我看了看国庆。

　　“差不多。”国庆点点头。
　　“嗯，是那年，我上大一那年。”我接着说，“驼背是接他父亲的班进厂的，那年厂里刚刚搞起了下岗减员，他上了减员的名单，不服气，去和厂长扳灯儿（扯皮），大吵一架之后，厂长坚持要下他，他就从楼上飞身跳了下来。”
　　“自杀？”小开问。
　　“是的，但那次没成功，人没死，落了个残疾，还破了相。”国庆接着说，“我还去现场看了的，好骇人。”
　　其实潘驼背并不驼背，因为小时候看了电影《抓壮丁》，很多潘姓的人都成了驼背，他也如此。潘驼背非但不驼背，还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只有《赌神》里的小马哥才能与之媲美。但他这一跳，不仅把脸摔破了，脑子也坏了。而且那年他刚准备结婚，未婚妻也是同厂一个女工。

　　“后来呢？”小开接着问。
　　“我听我老汉儿说，几年前，他因为嫌自己的老母亲在他面前唠叨，便抡起一板凳砸死了母亲，然后爬到顶楼跳下来，当场就没了，现在剩下他老汉儿一个孤老头，由他姐姐养着，造业。”我说。
　　屋子里顿时集体失语。
　　日期：2014-04-23 21:02:08
　　“说起潘驼背，前不久我在马路上碰到王麻子。看样子她好像还不错。”国庆打破沉默。
　　“就是那个长得秀秀气气，很乖巧很讨人喜欢的那个小丫头，住二楼，他父亲是伙食团的炊事员嘛。”小开接话道。他记性的确不错。和潘驼背一样，王麻子也是因为《抓壮丁》的缘故，其实她脸上连个雀斑都没有。

　　“据说罐头厂破产后她去东莞打工了，发了家，还在省城买了房子，把父母都接过去了。”我说。
　　“我们就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我说请她吃饭，她说有事，很快就走了，神神秘秘的，也不晓得她在那边做啥子？”国庆说。
　　“是不是搞瞎日闹（不正经的事情）哦？”半天不说话的东娃儿又蹦出一句。大家又都笑了。
　　日期：2014-04-23 21:05:26

　　20
　　在江上风清这间雅室里，我们一边慢慢将盆子里的鱼变成一堆堆的鱼刺鱼渣，一边兴味盎然地将记忆中的往事晒出来分享，晒完了从前，话题便开始向现在转移。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罐头厂那一帮帮发小，梅老板和简总是我们的骄傲哦，来，东娃儿，我们两个敬他们一下。”当小开得意地告诉我们他儿子几个月前保送进了省重点初中之后，我扯开嗓子嚷道。
　　“惭愧，我远在江州，管不了娃儿，都是娃儿他妈的功劳。”小开的脸上并没有惭愧的表情，只有陶醉。我心里不由得酸酸的。
　　“华子你啷个样？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幸福生活噻？”终于，小开把话题对准了我。
　　“离了，我现在基本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两位老总，如果柳德华在三多混不下去了，你们可得收留我哟。”早有准备的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借着酒力用一种调侃来掩盖伤口。
　　“华子你还行不？”国庆望着我。
　　“华子这话不对。三多是胥书记最看重的企业，而且他的仕途利好，前途不可限量，华子你作为你们熊老板的秘书，是很有希望的。不瞒你说，我来江州之前，就给总部的领导当过秘书。”小开的口气很真诚，不像是在安慰我，我内心倍感温暖。
　　日期：2014-04-23 21:06:35
　　“离了就离了嘛，像你这款型，俏得很，你看江苏卫视开播的那个非诚勿扰，那些个美少女好多都喜欢你这样的大叔。”小开接着说。我无言，知道这句话纯粹是一种安慰。

　　“对的噻，你们是大企业的精英，该敬酒的是我们这些个体户。”国庆吆喝着东娃儿端起杯子。
　　“个体户怎么啦？个体户才厉害，民营迟早会取代国营的，中国经济的未来就把控在国庆这种民营企业家的手中。”小开打断了国庆。
　　“简总莫来豁（骗）我。”国庆笑答。
　　“别不信，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如果我们江州水电分公司要搞一个项目，至少需要一年半，而我们相近行业的民营企业，最多只要三个月。”小开说。
　　“为啥子？”东娃儿问。
　　“我们搞项目，第一道程序是报省里总局，总局审批通过之后，第二程序是报省资产经营集团，资产经营集团通过后，最后才报省国资委，等国资委批下来，黄花菜都凉了。人家民营呢？老板说搞就搞，一边报批一边干。”见我听得很认真，小开看着我答道。
　　日期：2014-04-23 21:07:36
　　“如果不是抓着垄断资源，国企遭洗牌是肯定的。受体制所制，效率低下是国企最致命的弱点，除此以外，机制不灵活。比如说，我和国庆同时去争取一笔政策资金，国庆对管事的人说，100万的资金，你给我，我返给你50万。但我不敢这么干，因为我是国有企业，帐上摆不平不说，为了公家的事情何必要去冒这么大的个人风险？至于偷税漏税就不说了，对不？国庆。”小开像竹筒倒豆子。

　　国庆埋头喝了一口汤，笑而不答。
　　“三多以前是国企，华投是民企，那小开你说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问。
　　“不好说。”小开回答，“据我所知，上次华投来江州，最初的本意是想收购水电集团，但是因为水电集团属省国资委直管，江州市委市政府无权处置，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收购了三多。华投一直没有放弃收购水电集团的计划。但是，在这件事情上，省委省政府领导意见不一，水电集团在省企业集团中的规模和效益都是首屈一指的，北京上面比较重视，凌书记在这件事情上虽然倾向于支持江州市委的意见，但一直没有明确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