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2-21 16:28

　　【九】聚散浮沉问兴亡（二）
　　为了保卫凌国而战，为了保卫你们脚下的土地而战。
　　呼啸的风将这句话带到很远的地方。有那么一刹那整个世界都消去了声音，只剩画楼空这句近乎呐喊的宣言，响亮地回荡在每个人脑海里，不休不灭，像是夜半城外传来的钟声，悠远绵长。
　　画楼空说完那句话，只觉得一直笼罩自己的那阵恐惧与不安倏忽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确实三天前已经想好了今天的台词，不过要真在两军对垒前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还是觉得忐忑——太煽情的话，如果不是说给女人听，就变得毛骨悚然了。
　　现在他当着凌冉两国的士兵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从此他无所顾忌也无需顾忌了。他彻底成为冉国的叛逆贼，成为莫扎拉克的叛徒，彻底跟这个生养他的地方告别了。
　　可他并无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他为了践行曾经许下的诺言而来。哪怕这个诺言要用生命去践行，哪怕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再也无法回头，他也不能停下,无法回头。
　　“画楼空……逆贼！”冉皓气得面无血色，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苦心设下的棋局竟然因画楼空的一句话全面崩盘。他像个疯子一般拔出重剑，咬牙切齿地下令，“杀了他！……刀斧手，弓箭手，杀了他！把他射成刺猬，剁成肉泥！”

　　刀斧手高举兵器过头，向着全无反抗之力的画楼空竭力砍去。四周喧嚣吵闹都在耳边一一摒去，死亡到来的那一刻，画楼空从容淡定地阖上了双眸。
　　呼啸的风声仿佛鹰鸣，凉风掠过画楼空身边，吹起了他银色的发丝。没有鲜血迸出，没有脑浆四溢，只有在几乎同一时刻发出的惨叫哀鸣，以及随之而来的身躯倒地落马的沉重声响。
　　那是箭鸣，却不是射向他的箭鸣！
　　画楼空猛然睁开了双眸。
　　短小的弩箭在同一时刻洞穿了六名刀斧手的咽喉，巨大的冲力使他们魁梧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撑，烂泥般颓然倒地。这是画楼空亲自调教的弩箭队，是他花费重金耗尽心血打造而成的王牌部队，射程比普通弓箭快了足足三倍——这支精华部队是为攻击寂国占领北疆而设的，它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然而画楼空没有时间再作思考。冉国的第一股箭雨来临之际，他利索地翻身，“扑通”一声从马背上滚落在地，再一个驴打滚滚去一名被弩箭刺穿面门的刀斧手身旁，以那具尸体作掩护，避过了这一阵大规模的射击。
　　周遭的七匹马在箭雨中被射成了鲜血淋漓的刺猬，而暴怒的冉皓并没有留给画楼空逃逸的时间，马上下令开展第二次攻击。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漫天的飞蝗在两军间穿梭，弩箭队的远距离射程在战斗中逐渐显示出自身的优势，强有力的远程射击使冉国军不得不避其锋芒，后退了整整二百步。
　　在弩箭占得先机的同时，身穿纯黑色铠甲的突前部队风驰电掣般席卷而来，闪电般到达画楼空面前。坚硬的犀牛皮盾牌上布满了敌军的利箭，二十人队伍在这次强力冲锋中都或多或少带了伤痕，然而他们终于成功到达画楼空所在的地方，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艰难地向身处万分危急中的平阳侯伸出了手。
　　“侯爷，属下来迟了！”
日期：2012-02-21 16:29

　　洪亮的嗓音盖过了箭矢掠过的尖锐声响，画楼空怔怔地看着那张满是期待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是画楼空一生中第一次为“平阳侯”这个封号而傲，他以前总觉得这不过是留在凌国的虚位，是留在那个女人身边的幌子，是随手可以丢弃的，不足为然的。
　　可他现在却想紧紧拥抱这一切，拥抱他的军队，拥抱这些冒死前来救他的战士，拥抱这个只属于凌国平阳侯的桀骜。

　　他向着突前部队的首领，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快马带着两个人全速往回，其余十九人默契地围成一个铁桶般的阵势保护两人离开。不知道来的流箭“嗖”的一声刺穿了最后一位冲锋队员的胸膛，他身躯一震，直直地倒下马去了。可是没有人回头，只有从胸膛中咆哮而出的声响如同巨龙咆哮般响彻天地：“兄弟们，为守护凌国而战！”
　　就在画楼空到达弩箭兵队伍的那一刻，凌国六万军队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画楼空穿过弩箭队到达骑兵中阵，马上有战士为他着甲，双手捧着一把弓和一柄长剑等候画楼空挑选。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天狼射月弓和弦月刀！
　　画楼空不禁一笑，“怎么得来的？”
　　“属下昨天夜里从冉国艰难地潜逃回来。”中年士兵和画楼空对视一眼，声音凛然，“没有人相信侯爷会叛国。侯爷是我们凌国的平阳侯，永远都是。”
　　“永远么……真是个可笑的词。”银色的眸子中瞬间闪过一道温柔的痕迹，清淡的笑容仿似戏谑，“永远……那是指一生一世啊。你们这群混蛋，是妄想要莫扎拉克的当家一辈子留在你们凌国当个卑微的平阳侯么？”
　　画楼空不再看他，高举手中银色闪亮的天狼射月弓好，朗声下令，“换旗！把我的旗帜换下，全部换上凌国的金蕊紫荆大旗！”
　　凌国西面寒谷关外，大片的金蕊紫荆大旗迎风肆虐，张扬优雅得如同他们手持天狼射月弓的统帅，平阳侯画楼空。
　　冉皓再也坐不住了，他恨恨地咬紧牙关，嘶哑着嗓子掷旗下地：“步兵举盾，上！”
　　身穿红衣手持牛皮盾牌的步兵蜂拥而出，如同赤潮般席卷整个战场。与之同时凌国的弩箭队与弓箭队再次发动，优秀的战士将箭矢准确地射入敌人的心脏，每一枚箭簇都像是敌人死亡的通知。
　　飞蝗般的弓箭和步兵组成的人肉盾牌在两军中间的战场胶着，殷红的血液漫上黄沙，像是粘成一团的猩红浆糊。
　　漫卷黄沙中，铺天盖地只有一个声音：“杀！”
　　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