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2-23 22:20

　　【九】聚散浮沉问兴亡（三）
　　湿软的泥土被鲜血浸润，急促行进的马蹄踏在烂泥般瘫软在地的尸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瓦蓝的天空仿佛笼罩着修罗场，寒谷关外的广阔大地，无处不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凌国的顽抗曾一度在函谷关外形成巨大的屏障，有效地阻止了冉军的前进。寒谷关外凌冉交界的荒原瞬间成了一台不停运转的绞肉机，将投入其中的步兵、弩箭手、弓箭兵和长矛手全数绞成肉泥。
　　前一批投入战场的士兵被绞杀，燃耗马上下令派出第二批精锐。画楼空的叛国彻底打碎了他兵不血刃君临天下的美梦，也令他这一国之君颜面无存。他狂暴地吆喝，令旗一面一面接踵而下，却无法挽回本军的颓势。无论派出多少增援，两军依然胶着在一起，仿佛两头猛虎在相互撕咬，死死不放。
　　“皇上，现在凌国士气正盛，我们要不要稍稍避其锋芒，改日再战？”眼看本军损失越来越大，寒谷关守军将领不禁上前劝阻，“皇上，请避其锋芒，他日再一决胜负……”
　　冉皓的一眼彻底摧毁了他进谏的希望，他从那个眼神丽看到的是帝王的决心，是不计生死不择手段的要求。但他依旧不甘，不由得上前一步：“皇上……”
　　“滚！”
　　“皇上！”

　　他深知新皇初登帝位，心高气傲，又对沙场血战并不了解，再让他这样耗下去，未等画楼空被杀，本军已经伤亡惨重。见冉皓对自己不理不睬，他不禁再上前一步，提高了音调：“皇上，杀画楼空的时机随时都有，实在没必要要那么多人为他陪葬！”
　　“好，好一个‘为他陪葬’！朕还没问你画楼空的天狼射月弓怎么会回到他手上，你倒先替他讲好话了？”冉皓怒极反笑，“还是你认为，朕排兵布阵还不如一个叛贼，会在此溃败？！”
　　“属下，属下不敢！”守将知道自己难以撼动冉皓铁石般的决心，只得咬紧牙关，蓦地单膝跪下，“皇上，末将疏忽职守，辜负圣恩，还望皇上恕罪！只是再这么消耗下去，只怕我军即是胜利，也会是一场惨胜……”
　　“皇上仁德，爱护子民……末将请皇上马上派出铁甲军，一鼓作气！”他突然扬起头直视冉皓，眼中烈火熊熊，“请皇上派出铁甲军！”
　　“铁……铁甲军……”本预料好的劝阻变成鼓动，冉皓霎时间被震慑住，良久方深深吸了口气，朗声下令，“铁甲军，上前！”

日期：2012-02-23 22:23

　　在冉皓的令旗坠地之时，一队五千人的赤服骑兵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入乱军中央，仿佛利刃般刺穿两军的混战。他们手持粗壮的铁镰，铁链上缠绕着两尺长的铁索，铁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尖刺。仿佛与之辉映，骑兵陈好总的背甲上修上一只纯金显得烈火凤凰，胸前明亮的钢镜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阿莫拉！”
　　骑兵队发起千人为主力的冲锋，每一次冲锋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在这恐怖的叫喊声中，骑兵队挥舞铁镰犹如风车，所到之处尽成血泥。
　　最可怕的是，这支队伍完全没有分清敌我，他们挥动铁索敲打战马，甩落骑兵，包裹熟铁的马蹄一脚踢碎步兵的脑袋。混战中的两军将士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变成了地上的一滩肉酱。
　　“阿莫拉！阿莫拉！”
　　滚滚铁流随着这声疾呼再次发起冲锋，人们渐渐在这喊声中意识到巨大的危险。他们想要从胶着状态中脱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没有见过这支骑兵队的人都没办法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骑兵在如此沉重的铁甲下保持异常惊人的膂力。
　　凌国的士兵大惊失色，冉国的将士同样无比惊恐。他们听说过这支部队，这是冉国最引以为豪的也是最神秘的铁骑兵——阿莫拉，冉国语中“无坚不摧”的意思。
　　以速度和防御著称的寂国镇北军精髓“金鹰”和“银麟”已经消散在历史的波涛中，冉国铁骑兵“阿莫拉”和凌国弩箭队的这次碰撞仿佛带着宿命的意味，是杀，也是被杀。

　　隔着千万人的混战，画楼空默默注视着赤色如火的铁甲军。这是冉国最优秀的队伍，由精挑细选的五千人苦练而成，是冉国军队的中流砥柱。由于选拔和训练极度机密，大多数冉国人也只是听说过这支部队的名字。
　　一百五十年前冉国和凌国划地为界，结为盟国，从此这支部队再也没有在历史中出现过，甚至有人传言由于疏于战事，铁甲军已经被悄悄解散了。
　　可是现在它重新出现了。仿佛不甘泯于世俗，它以染满鲜血的姿态，以杀戮的使者的身份，重新出现在战场。铁甲军所在之处，天地为之颠倒。
　　“没想到这支雄兵，最终竟是为了对付我而再次出现。”
日期：2012-02-23 22:26

　　画楼空低声，仿佛叹息。

　　他的声音湮没在震耳欲聋的鼓声呐喊声和冲锋声中，在一浪接一浪的厮杀声中悄然幻灭。
　　眼前仿佛死神打着血色的灵幡路过，带走无数不甘的荒魂。画楼空智能验证正看着沉重的铁索打碎凌国将士的头颅，看铁索上的尖刺划开战马的马腹。看铁镰割断马蹄斩断人腿，看自己一手培养的军队兵败如山倒。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力。
　　空虚的脱力感包围着画楼空，他持着天狼射月弓的手心一阵阵沁出寒意。最可怕的是他现在毫无退路，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亲手训练的战士前仆后继死而无悔，自己却龟缩在后方，毫无办法。
　　“侯爷，前方……快撑不住了！”满身血污的弩箭队队长蹬着一匹被划开腹部的鬃毛公马艰难地来到画楼空十步之外，报告了前方的危急状况。那匹公马在完成它最后一项任务后前蹄一折，和它的主人一起永远地倒下了。
　　其实它能撑到这里已经是个奇迹——白花花的肠子从破开的马腹中流出，马背上的战士倒在血泊中，左边肩膀空荡荡的，显然是被铁索扯去了一条胳膊。
　　“侯爷，我做到了……”弩箭队长仰天吐出一口血，头枕在死马上，咧开满是鲜血的嘴唇，高兴地笑了，“我做到了……为了保护……凌国的土地……用我的性命……”
　　然后他就死了。
　　“是啊，你做到了……”
　　画楼空轻声笑了起来。可他其实不是在笑，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欢愉也不是悲痛，却更接近于茫然。他并不想笑，可它不知道自己除了笑还该干什么。
　　他是个医者，可在死亡来临之时，却连救一个无辜的士兵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