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走进泮宫，只见泮池对面，那群贵族青年依然在练习行路，有些人只顾看着腰下的玉器，走起来踉踉跄跄，有些人左右扭摆，力图使环佩发出鸣响，结果只是引起一片杂乱的噪音，远远望去，一群人疯疯癫癫地，好似群魔乱舞，又好像酒后发狂，锦看得只想发笑。看来走路的时候，想让玉器发出和谐的音调是一件挺困难的事情。

　　日期：2012-10-05 20:32:58
　　锦问老乐师：“不知这些青年，到底要学多长时间才能学会行路时使玉器鸣锵？
　　老乐师大摇其头：“这些纨绔子弟，恐怕一辈子也学不会！“
　　“这是为何？”
　　“君子佩玉，右徵角，左宫羽，趋以采齐，行之肆夏，周还中规，折还中矩，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这里说的是君子，何为君子？行事光明磊落，心无邪念，自然安静有度，进退俯仰，不慌不忙，就算不刻意练习，环佩在身，也能发出有节奏的音律。你看这些人，平日里蝇营狗苟，不干正事，专爱在桑园里调戏良妇，偷鸡摸狗，就是一身衣冠的禽兽，禽兽学人，怎么学得会呢！”老乐师手指点点戳戳，大有看那些人不屑之意。

　　日期：2012-10-05 20:36:04
　　“今天在大路上，看见各色人等，车马绝不相同，这又有什么说道？”锦知道老乐师虽然外表经常没有一点表情，其实内心里是一个有丰富情感和思想的人。“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礼’？”
　　这句话接近质问，老乐师深深地看了锦一眼，不相信这句振聋发聩的话从眼前这个貌似天真无邪的女孩嘴里说出来，他在想，此女调教好了，比蜀国的大臣们要强上百倍。
　　“礼的范围很广，礼是道德，是礼节，是法度，是一切令人世间规范有序，井井有条的法则。礼，可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车马依官位等级而不同，也是典章制度的一种。”
　　“那就是说乡野之人，无礼也罢？”

　　“礼不下庶人，庶人没有时间，也没有财力备礼。”
　　“原来如此，可是，上次听您教导我说，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庶人岂不都是该死的。”锦不禁冷笑道。
　　“庶人只要躬耕陇亩，专心农事就可以了，不要刻意学礼。”老乐师淡淡地说道。心里却泛起一阵波澜，锦的疑问，自然是由她本是来自乡野所发出的，任何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人，都不会想到礼的存在到底是否合理。为什么贵族就可以骑肥马，衣轻裘，像锦这样纺织丝绸的人，却因为不够等级而不允许穿丝绸的衣服，她自然感到忿忿不平。

　　锦说不出话来，一种忧懑之情填满胸臆，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蚕市那天的遭遇，胥吏凶狠的模样，在空中呜呜作响的长鞭。为什么在同等级的人面前彬彬有礼，对乡野之人却露出一幅凶残的面孔，这是多么虚伪的礼！
　　日期：2012-10-06 07:49:26
　　蜀王寝宫里。
　　“你是说，那女娃儿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采桑女？”蜀王鱼杜问冢宰丹禾。
　　“正是，”丹禾道，“据她身边的侍女报告说，她的饮食起居，都与常人无二，连身上的衣服也是自己辛苦所织。既不是青云衣，也不是白霓裳。她没有云中来去的鸾车，也没有日行千里的龙驾，所以，可以推断，她肯定不是来自天庭的神女。如果不是来到瞿上城，她现在必定在家里舂米、采桑、织布哩。”
　　“我看没那么简单。你我是亲眼目睹的，那天她不慌不忙地走进虎群，群虎都来向她跪伏，最后一声不响都离开了，这是一个普通女子能做到的吗，吓也吓死了嘛。”鱼杜以手支颐，看着丹禾。

　　“王说的是，这一切虽然亲眼所见，但无法解释。”丹禾眼珠转了几圈，也找不到一个勉强说得通的答案。
　　“你说她在学习仪礼，明天就要召她上朝，她能应付吗？”蜀王随口问道。
　　“当然可以。这女孩子天生聪慧，各种仪礼一听即会，一说则明。平日里性格沉静，举止安详。从气度上说，倒和同龄的孩子大不同。”
　　“她拯救蜀国都城于水火的功劳，就是封侯也不为过。只是可惜年纪太轻，幼时又不曾受教，不能担任治政之大任。如若不然，以她目前在民众中的声望，足可成为朝廷的一员，辅助治理蜀国。”蜀王意似惋惜地说。
　　“王有所不知，昨日她突然前来辞行，言道母亲卧病在床，无人照料。”
　　“你答应她啦。”蜀王身体前倾，看着丹禾。
　　“当然没有，王上没有示下，微臣哪敢自作主张。只是好言抚慰她，并立刻派人到兰峪去，带上币帛、各种上好的器物，并请宫里的医官亲自去给她母亲诊病。”

　　“这就好，记得那日为救下鳖灵，大宗伯灵机一动，随口绉出一句”天降福星，救民水火“的话，现在看来，真是一语成谶，或许，她真是一个化身民女的福星，这是我们肉眼不能识罢了。”
　　日期：2012-10-06 08:31:36
　　“昨天，她还再三说，不愿接受国姓。”
　　“你听她说过原因吗。”
　　“她不肯透露，臣也没有办法，别看她年纪轻轻，倒是挺有主见。”
　　“不能让她离开，这么办，给她三千户的食邑，封她邑君，用荣华富贵留住她，然后给她个官职，让她忙起来，自然就不能脱身回家了。”
　　“她出生乡野，熟悉农事，就封她为大司农如何。”
　　“啊？”丹禾有些惊奇，既然封官，就必须每日天不亮从府邸驱车赶到王城，和一帮老少男人站在殿外的小房子里，不管天多冷多热，都要一丝不苟地穿着朝服，等待上朝。上殿之后，要赤着脚，屁颠屁颠地小步快走，和男人们坐在一张莞席上。如果蜀王临时想打个瞌睡，臣子连挪动一下屁股都不敢。在男女严格不相混杂的蜀国都城，这样的情景，蜀王他想到过吗？

　　蜀王下面的话，证明了丹禾的耽心，蜀王显然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他以为丹禾的惊讶是因为没有给锦一个作为女人的待遇：“那她可以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何？”
　　丹禾只能点点头，忽然他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应该禀报：“这次都城解围以后，看到公田里的俘奴都逃走了，大部分都往北边逃跑了，估计是想回到家乡。还有一小撮人逗留在蜀地，有些野民报告说，那些俘奴昼伏夜出，常常袭击来往大路上的行人，大司徒袡叔已经派人追缉，只是俘奴们行踪不定，大司徒至今没有回来。”
　　蜀王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样子：“追回来，统统杀了，这对蜀国是个威胁。”
　　“是。”
　　日期：2012-10-06 08:34:20

　　第十章
　　“夜深了，还不睡？”眉珠突然站在锦的身后。
　　锦其实已经困了，尽管，明天要正式上朝，但是她还在等，等那个乐声再度响起。
　　这是锦进入瞿上城的第六个夜晚，冢宰已经派人去看望母亲，并为她诊病了。锦略略放了心。只是，到现在没看到子婴的影子。那首曲子自从在城外响过一次后就沉寂无声了，好像蓊郁的森林把乐声吸收了似的。
　　月亮渐渐圆满，还有两天，一月一度的蚕市又要开市了，不知道子婴会不会再度出现？锦想好了，无论如何，那天一定要出城去，到蚕市和它山附近看一看，期待再度的相遇。

　　次日昧旦，锦被眉珠急急推醒。
　　“怎么了？”锦慌忙坐起来。
　　“公差来了，抓你去上朝啦！”眉珠喊起来。由于眉珠和锦同龄，锦不知不觉把她当成了妹妹看待，眉珠也很快适应了这个角色，说起话来毫无遮挡。
　　“打开帘子，我看看窗外天亮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