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转角处,一棵高大桂花树后,一豆烛火在树影婆娑间闪动。火光勾勒出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正靠在木制窗棂上,捧着一卷书,侧着头细细地看。身影微微一动,似乎是在翻动书页,上身前倾,小心地吹去书页上沾染的尘埃。
"母妃!"拓跋宏向半空里伸出手去,脚步踉跄而又急切。
日期:2013-09-01 23:42:52
"皇上!"林琅提着裙摆,小跑着勉强跟上,她从没见过皇上如此急切,心里万分担心,却不敢高声说话。
拓跋宏像是完全没听见身后的呼喊声,双眼热切地盯着那个朦胧倩影。他依稀记得父皇曾经说过,他的母妃,性格沉静,珠玉金翠、亭台楼阁,她都不喜欢,唯独对书卷爱不释手。每次献文帝驾幸上阳殿,都要等她看完了手上正捧着的那一卷书,才能拥美人入怀。
走得越近,桂树的轮廓反倒遮住了亮着灯火的那扇窗。酒意发作,整个人都微微发热,拓跋宏一把扯下头上的通天冠,随手丢在地上,乌发直垂下来,遮住他半边面孔。
拐过一个弯,拓跋宏只觉呼吸都快要凝滞,瞪大眼睛向前看去。
暮色四合,沉静如水,哪里还有什么点着灯火的窗子?
林琅微微喘息着追上来,手里捧着拓跋宏丢下的通天冠,茫然不知为什么皇帝会突然失态至此。"皇上,"她试探着开口,"要是有意,我叫人私下打听了,召来崇光宫侍奉..."虽然那方位似乎是甘织宫,可只要皇帝喜欢,宫中管事总有办法给她一个合适的身份。太皇太后被文成皇帝看中时,也不过是永巷罪奴而已。
不过略一思索的功夫,拓跋宏已经神色如常,长发垂下如同珠冕,遮住了他深沉双眸中的一切情绪。冷风一吹,脑海中便格外清醒,他从未见过面的母妃,早已经死了,死在上阳殿的一场大火里。就连他的父皇,也已经死了,他身为人子,却连替父亲装殓尸身都做不到。
"不必,朕醉了,回吧。"
看见也要装作没看见,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他比任何一个低等宫婢,都更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冯妙吹熄灯火、走下阁楼时,丑时已经过半。小阁楼里堆着很多东西,多半是从前居住甘织宫的妃嫔用过的旧物。这些东西,按制不能随意丢弃,平日也没人使用,只能年复一年地锁在阁楼里。她记得文澜姑姑说过的话,每一片纸都要清理干净。
起先她只把这当作件差事任务,可是翻着那些书册札记,竟然慢慢读出些兴趣来,凑着萤火一样的烛光,看得入神忘了时间。她摸着黑回到床榻上,脑海里还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句话:忍得十年心头血,九羽凤阕一朝成。如血鲜红的字迹,留在以贤德著称的开国皇后手抄的札记上。
拓跋鲜卑与慕容鲜卑,世代征战,最后却是拓跋氏成了这片九重宫阙中的主宰。开国皇后慕容氏,要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屠戮自己父兄的丈夫?又要用什么心情,抚育两人血脉交融的子嗣?
乞巧节越来越近,宫中人人喜气洋洋,只有甘织宫越发沉闷。内六局总管事听说有人染了暑热,甚至还有人丧命,怕病情惊扰了入宫的冯家小姐,斥责了奚官局,又命人送了药来,予星等人的病情,这才慢慢转好。
一连几天,冯妙都天色一黑就进入小阁楼,天亮时才出来。予星伸手捏了捏她泛白的脸,悄悄塞给她一个粗瓷小罐:"姐姐从御膳房托人送来的,治烫伤的,你那白藕似的胳膊,可别留下疤痕才好。"
冯妙心头一暖,虽说药是御膳房常用的烫伤药,可私下传递,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刚要道一声谢,身后便传来素荷尖细的嗓音:"都站在原地别动,甘织宫里,不知道究竟是闹了鬼了,还是遭了贼了。"
转身去看时,素荷手里扬着一段半新的宝蓝色缎带走进来,目光像看着猎物一般得意狠辣,头上插着的一支素银吊穗簪子,随着步子左右晃动。
日期:2013-09-02 14:09:26
【第9章 凤起甘织】
冯妙悄悄捏一把予星,顺势把她刚递过来的药罐子,贴着墙角扔进床榻后面的缝隙里。
素荷在房间正中站住,语气是对着众人说话,目光却一下又一下地往冯妙脸上扫,似乎要找出几分慌乱来:"进了甘织宫,最要紧的就是规规矩矩、痛改前非。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作出这种不顾脸面的事来。"她把半新的宝蓝色缎带一扬,闪身带出一名容长脸蛋的宫女:"耘柳,你说,这东西究竟是哪来的?"
耘柳眼神闪烁,偷瞟了冯妙好几眼,才说:"今天轮到我清扫院子,在南面院墙底下的杂草丛里,发现了这个。南面宫墙...南面宫墙下面的几块青砖,也松动了。"
听见这话,又仔细看了一眼那截宝蓝色缎带,冯妙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立刻明白过来,这是素荷设好的圈套,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这种缎带,是专门用来捆束宫嫔娘家亲戚送进来的日用物件的,用来跟皇帝御赐的明黄缎带、内六局按例送来的朱紫缎带相区别。外戚为表示谦恭,缎带颜色并不显眼,一个甘织宫里的小宫女,如何辨认得出这东西不同寻常?就算辨认出来,她又怎么有空,去查验南面宫墙的砖石是否牢固?
"甘织宫里,原本不该有这样的东西,"素荷哼了一声,"可我仔细想了想,那小阁楼上头,堆放着些从前的旧物,说不定是被风吹落的。我今天去一翻找,才发现,原本收在里面的一支陈年老参不见了。"
冯妙抬起袖子遮住嘴唇轻咳,果然是冲着她来的。这几天每晚进入小阁楼的,只有她一个人。盗取宫嫔旧物,又私下传递出去换取钱财,放在哪里都是不小的罪名。还没跟她清算品儿一条性命的帐,素荷反倒先步步紧逼。
"我也不想随便冤枉了人,"素荷冷笑一声,"把你们的东西,挨个拿出来翻检,究竟是谁手脚不干净,当着大家的面,看个清楚。"
素荷一挥手,耘柳、素云就走上来,动手要翻这些宫女的东西。宫女们惊慌失措,互相看着往后退去。
罪证也许早就藏好了,如果任由她们翻检,结果可想而知。予星虽然没有冯妙想得那么通透,却也知道不能由着她们任意陷害,掐着腰叫道:"凭什么你说搜就搜?要是搜不出个结果来,你又该怎么说?"
冯妙拉了予星一把,低眉顺眼地劝:"予星,算了,由着她们看看,证明我们清白无事就好了。"说话间,她在予星背后轻点了一下。
予星人也伶俐,会意过来,接口叫嚷:"要搜也不能只搜我们的,"她用手指在素荷、素云、耘柳面前挨个点过去:"你们的东西,也都摆在大家面前搜了,我就服气。"
素荷破天荒地不气不恼,点着头说:"可以,我和素云都在这,一会儿挨个搜过去,谁也不漏。"
听她这么说,冯妙越发肯定,她是有备而来,早已经准备好了陷阱,等着冯妙自己跳下去。
日期:2013-09-02 20:37:37
素荷喝斥一声:“给我搜!”素云闻声,就要开始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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