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沙担心康哥在这地方不习惯，急急地说：
　　“老人家，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你们有啥子困难需要帮忙的？只要帮得上，我们康总会尽力帮你们。”
　　小龚父亲想了想，说：
　　“困难？我跟龚三妈身体也还好，他两个姐姐家也还过得去，倒还没得啥子困难，谢谢你们好意了，大老远的还专门来看我们。”
　　老沙没想到小龚父亲这么回答，扭过头看看我们。

　　康哥又笑笑：
　　“老人家，没得困难就好，小龚在外面工作忙，也挺不容易的，就惦记着你们两个老的。你们身体好，家里好，他就放心了。”
　　这样一讲，小龚父亲倒有些不满意：
　　“他龚三会惦记我们两个老的？会惦记家里？他这个白眼狼，只会惦记人家的父母，哪里还会想到自己父母。”
　　日期：2012-10-05 20:24:31
　　康哥说：

　　“老人家你误解小龚了。他那也是没得办法。说到底，还是自己亲生父母亲近，毕竟是亲生骨肉，哪里会不惦记你们呢？这次来，他实在是工作上跑不开，专门关照我们，一定要来看看你们两个老人家，代问你们好。”
　　说着朝我看看。我忙掏出准备好的一包钱递过去，说：
　　“这是小龚让我们带给你老人家的。”
　　小龚父亲接过去，打开纸包，立刻像被火烫了一样，双手一抖，把钱一抛，钱成抛物线落回我怀中。仿佛他刚才拿的不是钱，是蛇蝎。身子往后一缩，跳开两步，瞪眼看着我们。其动作之快，简直不像是一个老人的身手。
　　我疑惑地看着他：

　　“老人家，你怎么了？”
　　他说：
　　“你们究竟是啥子人？”
　　我说：
　　“刚才我们康总不是说了嘛，我们是小龚的朋友，路过长沙，受小龚的委托，绕道来看看你老人家的。”
　　他说：
　　“不要扯谎了，我还不晓得？龚三他是啥子家底，拿得出这么多钱来？”

　　我看看手中的两万块钱，觉得有些不解：难道我们出手太大方了？但这仅仅是两万块人民币啊。两万，不过是康哥一晚上的客户接待费，何足挂齿。
　　康哥依旧微笑着：
　　“老人家，你不要怕。我们来，真就是看望看望你老人家。这钱，也确实是小龚托我们带给你的，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给他打个电话问一声嘛。小龚以前可能没得钱，现在经济上算好多了。他没跟给你老人家讲，他已经当部门经理了，每个月的工资就是七八千，你想想看，这点钱他还拿不出？你要是不放心，也没得关系，钱你先拿着，我们回去让小龚自己给你打个电话解释。”

　　小龚父亲看看我们，又看看那包钱。
　　我慢慢地把钱放回他手中。他的手还是僵直的，摊平着。我把他的手指一根根轻轻地扳拢，握住钱，然后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
　　小龚父亲喃喃地说：
　　“龚三真有钱了？他不是说在模具厂做生活吗？啥个时候当部门经理了？”
　　老沙这个时候有些不耐烦了，嫌冷似的跺跺脚，搓着手：

　　“当上部门经理了还不好？跟你老人家讲，你们家龚三要不是我们康总欣赏，也不会走这狗屎运。我们康总对下面人好得很。龚三跟着康总，以后有的是钱，你们老人家不用再去豆腐厂打什么工了。”
　　康哥望了老沙一眼：
　　“老沙。”
　　老沙忙闭上嘴。
　　康哥转过头，对小龚父亲：

　　“老人家，以后有机会让小龚带你到江海来玩，到时候跟我讲一声，我再请你老人家吃顿饭。”
　　小龚父亲手里拿着两万块钱，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不大相信这是真的。
　　出了门，老沙长长地吁口气，点上烟说：
　　“康总，我发现你这人脾气也太好了，对这老汉还这么耐性。要是我，把钱给了他就是了，还跟他多说啥子。”
　　康哥看着他说：
　　“做什么事，要做，就做得地道些。”

　　顿了顿，又说：
　　“以后，我讲话的时候你不要插嘴。我不喜欢人家插嘴插得不是时候。”
　　老沙看看康哥的脸色，又抽口烟，闷声说：
　　“晓得了，康总。”
　　<

　　日期：2012-10-05 20:46:03
　　离开小龚父母家，我们又赶去小龚战友父母家。战友在同一个县，但在另一个乡镇。从县城到乡镇，路上又走了一个小时。乡镇风景很好，两边是清幽幽的大山，中间夹着一条溪流，溪水清澈得望得见河底，一些不知名的小鱼在水中游动，有几个小孩在河边叫喊着追打。风景虽然好，却更加贫困。说是镇，竟然只有横纵两条大马路，沿着马路边有几家铺子。两旁房屋有的是砖瓦房，有的是木屋。木屋的屋顶，一律都长着草，间或还有两根苞谷杆竖在那里，一片萧条的模样。战友父母住的木屋已经歪斜，一边向外支棱着，仿佛随时要坍塌下来的样子。我们在里面不敢久呆。用了同样的理由，我们给战友父母两万元。战友父母倒对我们的话深信不疑，一个劲地说：我们早晓得，龚三娃这么好的一个人，迟早都会有好报。同志，麻烦你们带个口信给龚三娃，就跟他讲，我们都好，身体好，钱也够用，叫他不要担心，多努力工作。还有，以后也不要给我们寄钱了，我们钱够用了，让他自己要留一些，以后要还结婚，生娃儿，不留点活络钱不行。

　　出了门，康哥重重地吁口气，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的大山。此刻西下的落日正斜斜地挂在山间，又大又红，霞光铺遍天地，映红万物。几只散养的鸡扑腾着翅膀，沿着马路寻吃食。一条狗不晓得从哪里窜出来，吠叫着，将鸡撵得满地飞奔。不远处，散落在山间的人家大概正在做晚饭，淡淡的炊烟从小屋顶袅袅升起，到了半空，散开，化在霞光中。康哥立在那里看得出神，没有说话。我们也不说话，静候在他身后。过了片刻，康哥又重重地吁口气，转过身对我们说：

　　“陶渊明不为斗米折腰，一方面是有骨气，但也怕还是为了这世外桃源的情致啊。”
　　上了车，康哥似乎还沉醉在这情绪中，没有说话。正要开车，车前的巷子里忽然散出一群小孩，相互嘻嘻哈哈地追赶着。原来镇上的小学在这巷子里，此刻大约是放学了。康哥让车停下，望着这些小孩。突然，康哥问我：
　　“阿德，看见没。”
　　我有些奇怪：
　　“什么？”
　　康哥：
　　“你看他们身上衣服。”
　　我望去，这些小孩都穿着长长的不成比例的衣衫，丝丝缕缕，迎着风一跑，衣摆就扬起，随风而动，破洞的地方更加明显。有小一些的孩子，裤子也是破的，大约是在地上爬或玩闹时候弄的，膝盖出都露着洞。有的在屁股那里，破了大洞，一眼看得见白白的屁股瓣。穿着的鞋也大多是破的，不是没了脚后跟，就是前面露出脚趾头，他们却不管，踢踢踏踏地一路扬尘而去，洒下一片笑声。

　　康哥说：
　　“走，下去看看。”
　　我不晓得他要看什么，但他已经起身下车，我只好也跟了下去。
　　康哥踱步走到巷子里，来到学校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