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
第13节

作者: 赤松子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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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白天你在花园里做什么?”
  她说:“玩玩具,教那些花儿,它们晚上才会玩,我在花下埋了很多玩具。”
  我说:“在土壤下面,植物的生产能力远远大过人类,它们可以将阳光、水和土壤分解、组合,形成有机食品供自己食用,我们奋斗了几千年还在吃含农药的食品,你那些玩具,估计已经被分解成成机器人和太空飞船了。”
  她说:“所以人只有在地下才能吃到有机食品?”
  我说:“也才能上天堂。”
  她说:“那我就把你埋在我家后院的花下面。”
  她轻轻的睡着了,半夜醒来,说该回去了,我说我送你,她说不用,你就在窗口看着我。送到门口,她转身抱住我,我想吻她,她把脸别过去,指指窗口。我站在窗口,看她在楼下走去,她回头微微一笑,向我挥手,我的目光越过树顶,远处路口几辆出租车在等客,一阵寂寞从窗外涌了进来。
  有时我在写稿,她会突然打电话过来,聊两句,挂了,晚上6点、9点、11点她的电话会不经意过来拜访。这天吃完饭送她回去,12点了,她打电话过来,报了住的单元,叫我去找她,说:
  “看你聪不聪明。”
  她住在一个叫“水调歌头”的小区,离我不远,打车也就12元,以前都是把她送到小区门外,这次第一次进到小区里,水榭楼台,奇峰异木,回廊曲洞,深邃清幽,仿佛来到一个小蓬莱。我按她指示的路线走,翻过一个篱笆,芳草萋萋,花影闪烁,绕过几处葱茏,一女子端坐凉亭之上,抚琴而弹,琴身悠扬,如香风细细,我说:“我来了。”她面有愠色,道:“你既读圣贤书,当知周公礼,何故做翻墙跳狗之事。”这时手机铃响,王荇莼的信息:“到哪了?”我抬头一看,拱门上写着“西厢记”复:“西厢记。”回:“继续往前走。”忙收拾脚步,穿过一个长廊,绕过几处烟波,暗香浮动,一白衣女子在花荫下翩翩起舞,我问:“小姐可好?”答:“原来吒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手机响,问:“到哪了?”复:“牡丹亭。”回:“快到了。”

  很快找到她的单元,站到门口,她开门,穿着一件绣着牡丹的吊带睡裙,茶几上放着一本《西厢记》,我大为诧异。
  她拿来刀,把草莓一分为二,再把苹果带皮一瓣瓣削下来,切下两圈柠檬,放进玻璃茶壶里,加入蜂蜜,用开水一冲,鲜艳的草莓浮上来,她说:“喝这个,没放茶包的,好睡觉。”
  我看到客厅靠近窗台的地方放着一架打开的钢琴,说:“刚才我看到你在花园弹琴。”
  她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们是通灵的。”
  我说:“你在想什么?”
  她说:“我想的就是你看到的。”
  我说:“游园惊梦?”

  她说:“小时候,睡觉前爸爸都要给我讲一个故事,习惯了,以后每天都要讲,不讲我就睡不着。从那些熟悉的童话到《山海经》、《镜花缘》、四大名著,元杂曲,几千零几夜,慢慢的,我就成了故事中的人物。”
  我说:“你把自己想象成故事中的人物。”
  她说:“在我半梦半醒的时候,故事里的人就在身边复活。”
  “梦见柳梦梅?”我说

  “梦见你。”她把泡剩的苹果叉到我手里,指指满满的CD架,问:“想听什么?”
  我说:“随便。”
  她走过去,挑了几张,好像看不清楚,侧身放到亮的地方,我看她的侧面,线条分明,像画的一样,比我在花园里见到的杜丽娘好看,虚和实、远和近交替来到你面前时,你想到的不是占有,而是发现。
  《QingRen的眼泪》音乐响起,林忆莲的,一根长长的细线穿过心里,揪心揪肺,林忆莲演绎这首歌,像她的眼睛,细致、迷蒙。她向我招呼,我随她走进房间,客厅不大,我的影子三步两步跟上她。
  她的房间也不大,床上用品都是丝绸的,墙上挂着很多工艺品,多是藤、木和布艺。她指着电脑台上方挂着的一幅布艺说:“这是我爸画的,我刺的绣。”她取下来,放在手里,交到我手上,我举在眼前,一个少数民族女子在浣纱,问:“你爸做什么的?”她说:“扬州师范学院教授,教生物的。”我说:“画得很好,刺绣也很好,多才多艺。”她把布艺挂上去,取出一本相册,招呼我坐在床上,打开相册,指给我看:“这是我爸。”一位很慈祥的老人。打开第二页,一张老照片:“这是我妈。”一个二十几岁的漂亮女人,扎着两个刷把,抱着个小女孩,我说:“你小时候的嘴巴和你现在特别像。”她问:“你看我像我爸还像我妈?”

  我说:“两个都像。”
  她说:“我妈小我爸19岁?”
  我问:“怎么相差那么大?”
  她说:“我爸是那种眼里只有书本的人,快40了还没结婚,媒人给他们介绍时,隐藏了我爸的年龄,我妈一眼就看上了我爸,他们两个都想快点结婚,直到去登记那天,我妈才知道我爸的真实年龄,但已经晚了。”

  我说:“促成一段美满姻缘,也好。”
  她说:“我爸一直让着我妈,可能跟这段说不清的历史有关。”
  她一页页翻过去,有她们家老屋、瘦西湖、南大,翻到最后,说:“完了。”望着我,我从侧面感受她的眼光,拿过相册胡乱翻几下,问:“还有什么看的吗?”她惆怅的想了一下,说:“有了。”
  日期:2014-05-20 22:08:34
  带我到衣柜前,打开衣柜,我还以为她把全家的衣服都搬过来了,她说是她一个人的,有100多件,我说你每天穿一件都得穿一个季节,她说常穿的也就几套,大多只穿过一两次,只是喜欢就买了,衣服是拿来满足心理的,欲壑难填。她叫我出去等,穿给我看。
  我像在西厢下等待月亮,门户迎风半开,隔墙花影动,一个希腊女神走了出来。

  她说你说对了,这是在希腊买的。一块麻布,从肩头甩到背后,再从对腰折过,就包裹住了身体。我说我还以为是一块抹布,专门擦宽大的桌子的。她说我很宽大吗?我说不宽大,是擦碗的,我相信麻布里包裹的是一个瓷器。
  她款款走了两步,条纹摆动起来,像一只典雅的鹭鸶。我对希腊和罗马有一种偏执的喜欢,希腊给地球系上了诗歌和哲学的腰带,而罗马则释放了世俗的激情。现在只有在一个叫“水会”的地方,才能朦胧感受到这种披肩或围腰,他们的游戏和共和精神,是把元老院和桑拿房、帆船和宫闱共在一起的。古希腊没有职业运动员、职业诗人、职业军人,公民是全面的职业,一衣带水,两袖清风,一块“布衣”,就实现了人的自由、独立和全面发展。

  她说它奢华到没有纽扣,无视一切装饰。相对于这种“低调的奢华”,我更喜欢它“高贵的单纯”和“自信的谦逊”。
  她换了一件旗袍出来,问:“好看吗?”
  我说:“好看,就像一个人从飞机场起飞,看到了高高低低的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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