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9-16 12:45:00
当然他知道她何出此言。可是,真动听啊。他回味,微笑。
“我爱你刘思琦。”为了这句话,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会皱一皱眉。
下午日光炎炎,他把车开到旅馆门口的树荫下。
她出来了,穿白衬衫直筒布裤,一如既往的简单秀丽。她面容上有种无以言喻的豁达。鲁迅先生去参加杨杏佛葬礼时,猜想自己可能不会活着回家,索性门也不锁,大剌剌去了;欧阳晴也许没有那么夸张——但刘思琦总觉得,她是有这种特质的。她的豁达里,藏有一种说一句“我去了”,并连门也不关的放肆。
这也正是刘思琦担心的。他不想亦不能想象这段和她的相处,只是一段“云上的日子”。
车到半途,他忍不住问始终埋头看电脑资料的欧阳晴,“第一站去哪里?”
欧阳晴抬起脸庞,用手挡一挡刺眼的阳光,“抱歉,光顾着想案件了。”
刘思琦笑,替她放下遮阳板。
“看,青山绿水,层峦叠嶂,我们正以50迈的速度离开这一切。不想多看几眼吗?在回到城市之前。”
欧阳晴扁扁嘴,“啧啧,好浓的文艺腔。”
“没办法,我是文艺青年。”
她仰天哈哈大笑,“没办法,我还蛮爱听的。”
“第一站去哪里?”
“我想去拜访一下蔡培文的妈妈。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女人有些蹊跷。”
“怎么讲?”
“案发时她就睡在隔壁房间,事后却声称自己是被儿子摇醒的,随后就报案了。真的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她看似希望导向被人破门而入,可是,这个叫张国栋的记者,却写了一段未经证实的对话。‘妈妈说:蠢儿子,你为何要认?儿子回:我们有别的办法吗?’”
日期:2013-09-16 12:45:59
刘思琦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我们有别的办法吗?’真是疑点重重。”
欧阳晴笑,“这个案件,扑朔迷离就在于疑点太多,人却太少。”
“人少?什么人少?”
“涉案人少。”她说,转头看窗外群山,“没有仇家,没有目击者,没有破门而入的贼。我就像隐约看见一幅拼图,缺了一个角,却令整个真相如云山雾罩。”
日期:2013-09-29 14:56:41
“你预备怎么找蔡培文的妈妈?”
欧阳晴一愣,“嗳,这个我倒没有想。”
他又好笑又好气,“走到她面前,打个招呼:‘嗨,我叫欧阳晴,他是刘思琦,我们可能是唯一能推翻你儿子被指控有犯罪动机的证人。’这样吗?”
欧阳晴沉吟许久,忽而朝他龇牙一笑。
两个钟头后,她以上述开场白开始了与蔡培文妈妈的对话。刘思琦在旁翻个白眼,无可奈何。
顾家珍仍旧十分警惕,也并没有要打开门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欧阳晴不气馁,“顾女士,我们是刚刚才知道你儿子的事。听说,他是因为偷钱被爸爸发现,以致恼羞成怒,才冲动杀人的。对吧?”
顾家珍保持门缝状态,不语亦不应。
欧阳晴以更肯定更诚恳的语气说,“可是,我们能证明,这个动机非常荒谬。”
顾家珍脸色一沉,似乎有些呼吸困难。
欧阳晴打蛇随棍上,连忙补一句,“请您相信我们的好意,我们没必要千里迢迢赶来东江只为了开玩笑。我们和您一样想还您儿子一个清白。”
沉默维持了像有半个世纪那般长久。
就在刘思琦怀疑时空是否已经停滞的当口上,他听到了顾家珍咬牙切齿但非常清晰的回答。
“不,我儿子罪有应得。”
随后,门“砰”一声被关上了。
欧阳晴万分疑惑地回头看看他,“你也听见啦?”
“嗯。”
“不是我听错?”
“不是。她确实在回答,她儿子罪有应得。”
两个人面面相觑,均不得要领。
刚想离开,走廊那头的邻居出来丢垃圾,看见他们,摇摇头,自言自语,“现如今的记者啊,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可怜的女人……”
欧阳晴知道机不可失,三两步冲过去。
“对不起女士,我们不是记者,是想帮顾家珍的,可是她好像接受了现实,很绝望。”
邻居叹口气,“她不绝望谁绝望?嫁过来,希望相夫教子,平安度日,结果你看,还是出事了。老公死了,儿子是凶手,她不服判决重新起诉,那律师却带了记者来,问了她一大堆问题,却一点也没有要为她儿子平反的意思。搞得她现在连起诉都准备撤销,认命算了。真是的……”邻居转身进屋。
欧阳晴呆呆站在走廊里。
刘思琦拍拍手,“走吧。”
“等一等。”欧阳晴满脸于思,“你没听出刚刚邻居的话里有个地方很奇怪?”
刘思琦拉着她进电梯,“边走边说吧。这里黑黢黢的,感觉不好。”
电梯到了一楼,变成欧阳晴拉着他往外冲。
“怎么啦?”
“跟我来,快,我们到居委会。”欧阳晴边走边解释,“‘嫁过来,希望相夫教子,平安度日……还是出事了’,你没听出来吗?我觉得这句话很奇怪。”
刘思琦想一想,“好难哦。到底哪里不对劲?”
欧阳晴苦着脸,“嗯……顺序不对。”
两人以最快速度冲进居委会。
欧阳晴抓住一个大妈,顾不上别人的一脸惊愕,“对不起,麻烦打听一件事儿!”
“坐下说。”大妈还算和气,只是用老辣的目光把两人全身上下进行了X 线扫描。
“请问,那个叫顾家珍的女人,嫁给蔡健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有了儿子了?”
欧阳晴话音刚落,刘思琦“啊”一声惊呼。
大妈摇摇头,“怎么回事,都问这个问题。”
“什么?”又轮到欧阳晴惊呼,“谁也问这个?”
“我。”从里屋走出来一个手捧卷宗的女人,平静地回答她,“不过我们都猜反了。已经有了儿子的,不是顾家珍,而是蔡健。”
欧阳晴跳将起来,把她抱个满怀,“哇哈,杨以珊,我好想你啊!”
日期:2013-09-29 15:03:33
一身职业装扮的杨以珊,也被她闹得手忙脚乱,嗔笑连连,“小妮子,小心资料!”
欧阳晴抓牢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该我问你这句话吧?”
欧阳晴抑制不住地笑,“太神奇了,太神奇了!原来你说的命案就是这一桩,原来我们到了同一个地方!董汋约呢?她也在吧?”
杨以珊把资料还给大妈,道声谢,示意大家边走边说。
“董汋约去安宁镇处理领养小萌的事情了。来,先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他们来至街边,“卡帕,这是晴;这是卡帕,我的法国朋友,他是个记者;这位是……”
“刘思琦,他的身份很特殊,搞不好是这案子一个很关键的旁证。”
大家寒暄完,杨以珊抚颈讪笑,“幸好董汋约和张国栋没有在场,不然光自我介绍就要累死人。”
“张国栋?”欧阳晴惊喜,“他也加入我们了?”
“你以为拍反恐片?”杨以珊白她一眼,“‘我们’是什么?”
“正义护卫队。”
“我可不正义,我只帮自己认为该帮的人。”
“那,弱者护卫队。”
“好吧,队长,可否找个地方谈一谈案件?”
“不是谈天说地叙叙旧么?哈哈。”
刘思琦看着这两个女人,一般的清丽,两种风采。他现在十分期待看到董汋约,一定有别样气质。
四人驱车回到杨以珊所住酒店,落座咖啡厅。
杨以珊第一时间摊开所有资料。
“蔡健第一次结婚,有了个儿子,叫做蔡培华,后来妻子病故,就娶了顾家珍。这个蔡培华,今年二十二岁,在一家中医院做切药工,嗯,就是把各种晒干后的中药材,切成均等大小。”她比着手势,眼神闪烁。
刘思琦喃喃道,“mental set。”
欧阳晴点一点头,“这就是那块缺失的拼图。”
杨以珊抬起额角。
欧阳晴解释道,“人太少不是么?这个案子,就像少一块拼图。我们心理学术语,mental set,心理定势,是指一个人总是按习惯处理状况。这也是我们最初起疑的地方:似乎有另一个人,习惯用粗暴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她迎向杨以珊的目光,“蔡培华。”
杨以珊赞赏地笑,“你和张国栋倒是不谋而合。”
欧阳晴欣然,“是么?这要感谢刘思琦,是他提醒我,一个爱写诗的沉默少年,不会以野蛮得近乎是复仇的方式杀死生父。”
“写诗?”杨以珊不明所以,“这又是哪一笔?”
刘思琦笑道,“这一笔,就由我来解释吧。”
这当儿,欧阳晴冲卡帕摆摆手,“安。”
卡帕十分惊喜,“你会法语?”
“沟通没有问题。”
卡帕做个生气的鬼脸, “为何不早说?害我装聋作哑好半天。”
欧阳晴老气横秋,“因为你在中国。”
卡帕吹胡子瞪眼,“从现在起,你和塔罗对话,请用法语。”
欧阳晴也吹胡子瞪眼,“为何?”
“因为中法外交向来良好。”
欧阳晴哈哈大笑,朝杨以珊道,“你从哪里弄来这么有趣的朋友?”
杨以珊没好气,“从外交部。”
咖啡室里几个人笑声不断,引人侧目。
刘思琦朝欧阳晴笑道,“你们认识不超过十天吧?感情胜似多年姊妹。真好。”
欧阳晴指住杨以珊,“因为这个奇女子,少有人扛得住她的冷幽默。”
“不,因为你们是同类人。”刘思琦答。
杨以珊挥一下手,“想夸女友就直夸,不要把我拖落水。”
欧阳晴脸红一红,“不是啦……”
杨以珊奇道,“那么香港那位监护人……”
欧阳晴打断她道,“那么海上星那位大叔……”
两个同时闭嘴,哼一声,又齐齐笑。
都不肯为一个他收起所有光芒。又或者,那个他,不是唯一的那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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