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元王朝》
第12节

作者: 明月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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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定要问?难道没有人把阿合马的劣迹反映给忽必烈么?还真有,不过在这件事里阿合马和忽必烈两人就表现的非常有趣,一个展现除了回回商人般的精明,一个展现了蒙古贵族的实用主义。阿合马当权期间利用国家政策中饱私囊,任人为亲,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怎么对待这些人?阿合马有自己的策略,如果这个人职位并不很显赫,不如自己在皇帝面前的面子大,那好办,就直接定个诬告罪,或关或杀了事。如果这个人与自己不相上下,那么就展开自己的洽谈才能,把大事化小,然后把小事承担下来,再把搞自己状的人大大表扬一下恳请忽必烈升他们的官,显得自己光明磊落,可是升官的位置却大多是明升暗降。比如宿卫秦长卿状告阿合马,这个人地位比较低了,忽必烈也没怎么重视,阿合马就把他直接下狱处死了。对待安童丞相,阿合马则采取了另一种态度,安童是忽必烈妻子妹妹的儿子,也就是忽必烈小姨子的儿子,又是木华黎的曾孙,还是屡立战功的将领,这个人跟阿合马不合,屡屡状告阿合马,阿合马就不好直接处理了,阿合马采取的第一个举措是大大褒奖了一下安童,推荐他去当太师。太师固然是个很显赫的头衔,可是那样也意味着安童就没有实权了,你看,多明显的明升暗降。其他人也反对这样做,这第一招就是败了。没关系,还有第二招,招数一样,当时北方的海都造反了,北方军区就成了重中之重,于是忽必烈让自己的儿子当北平王,亲自任北方军区司令,这是军事首脑,可是北方军区还缺一个政治首脑,这回阿合马又极力推荐安童,这样安童就成了最重要地区的政治首脑,似乎是职位晋升了,可是却远离了中央不再给阿合马添麻烦了。忽必烈在阿合马问题中表现也颇为有趣,有趣之处在于极其的“就事论事”。比如安童说阿合马任用的人都是自己的亲信,而不是任用有能力的,忽必烈就说对,然后把阿合马任用的人撤了,并不追究阿合马。许衡说阿合马让自己的儿子当国防部长,这样父亲有财权,儿子有军权,显然不妥。忽必烈又说对!然后撤了阿合马儿子的国防部长,阿合马却没事。就这样阿合马在十八年里平步青云,全无忌惮。不过说全无忌惮其实也有一些不准确,阿合马还是有一些忌惮,这个忌惮就是忽必烈的太子,真金。不过历来父亲的宠臣,儿子都不喜欢,比如汉文帝重新邓通,景帝就讨厌。乾隆喜欢和珅,嘉靖就讨厌。要是佛洛依德读过中国古代史,一定会认为这是他的男孩一般都有仇父情节的佐证了。太子真金和阿合马也不例外,忽必烈宠信阿合马吧?真金偏偏不喜欢。这件事为阿合马的死亡埋下了种子。

  阿合马的下台和死亡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特例。权臣要是败亡了,一般要么是换了皇帝,要么是事迹败露,皇帝忍不了了。阿合马还真不是,他是死于暗杀。1282年,两个本来没什么交集的人凑在一起了,一个是益都千户王著,一个是高和尚。这个王著是个千户,官不大,要想搬到阿合马可能比较困难。这个高和尚原来说自己会法术,可以帮助军队大胜仗,可是到军队里一试验,他的法术不灵,于是高和尚就杀了自己一个徒弟,伪装成自己自杀了,然后逃跑了。这两人凑到一起了,连个人都反感阿合马,但是都没有足够的能力在政治上消灭阿合马,既然不能在政治上,那么就在肉体上消灭他吧。可是怎么才能接近防卫森严的中书平章呢?

  1282年三月,忽必烈去上都了,这是元朝皇帝每年都要干的一件事,到夏天就去上都,也就是现在的内蒙古正蓝旗避避暑,冬天再回大都,忽必烈带着大部分亲信回上都,留着阿合马待在大都处理政治事宜。王著觉得机会来了。 三月的一个夜晚,一批人浩浩荡荡来到大都城外说太子真金马上要回来做一些佛事,让阿合马迎接,中书省的接待官员觉得这个时间,这个理由有点奇怪,就把这些人扣下了。不久之后,又有一位姓崔的总管出现了,这个崔总管没有去找中书省,而是直接去找了枢密副使张易,让这位张枢密使派两千人迎接太子。这位国防部副部长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太子要回来还是另有什么打算,真的派了两千人去郊外迎接。这下好了,两千人护送着太子回来了,这两千人还是国防部派去的,中书省的官员不得不相信了。阿合马于是也派出一部分人迎接,这部分人刚到郊外就遇上了太子,太子远远的坐在马上,很生气,因为这些人开始怀疑了他的第一批使者,于是把来的人都杀了。阿合马听得这个消息有些紧张,自己一向跟太子不合,太子要是用迎接不恭敬来指控自己恐怕不是很好办。就在这个夜晚,阿合马披星戴月的来到大都城外迎接太子。

  太子来了,骑着马远远的来了,可是根本看不清太子是什么表情,这时有人过来传令,太子让阿合马去聊聊,阿合马走到太子的马前行过礼,一起身,顿时傻了,马上做的根本不是太子真金,正在震惊的时候站在假太子旁边的王著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大锤,一锤下去,阿合马就毙命了。阿合马一死可就乱了,阿合马带来的人也发现太子是假的了,于是开始跟假太子的人打了起来,这时候,事件的两个策划者表现的十分迥异,王著挺身而出,说自己是杀害阿合马的主谋,请求逮捕自己,与其他人无干,高和尚则消失了,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而阿合马的人呢?抓住了王著可不算完,继续大开杀戒,大都的居民睡得正好,就被吵醒了,发现外面打了起来,很多居民以为蒙古兵要来屠杀汉人了,纷纷逃出城去躲了起来,大都的这场变乱惊动了很多人,其中一个是忽必烈,另一个叫马可波罗。

  马可波罗详细的记载了这件事,这成了马可波罗游记里重要的一个篇章,也成了证实马可波罗似乎确实来过中国的一个证据。不过他是个事件的旁观者。忽必烈可是事件的参与者了,他急令博罗阿和和安童回来处理大都的变乱,安童和博罗阿和迅速的解决了问题,抓住了逃跑的高和尚,然后将高和尚和王著一起杀了。
  但是还有一个后续问题需要忽必烈亲自解决,那就是如何处理阿合马。忽必烈很惋惜这位为他理财的宰相,觉得他是被奸人杀害了,于是隆重的安葬了阿合马,并且让大部分蒙古贵族去出席阿合马的葬礼,阿合马得到了极大的哀荣。
  如果你以为阿合马的故事到这里可以结束了,那么事实却不是这样,之后大家开始不断地向忽必烈反应他的这位理财能手的劣迹了,忽必烈似乎如梦初醒一般觉得自己一直受到了欺骗,然后愤愤地说,看来王著杀阿合马是杀对了。然后忽必烈开始了全面的清算,阿合马被开棺戮尸,尸体任狗吃掉,然后家产全部没收,子侄全部被杀,一代权臣阿合马到此身败名裂。
  现在我们来总结一下,阿合马,一个外国奴隶,靠着出色理财的能力,深得一位强势的君主的信任,以至于可以贪赃枉法,横行不法,任用私人,打击异己。最后是被一个本来可能不会等上史书的千户和一个和尚用欺骗的手段杀死,死后身败名裂,成了一代权奸。看上去似乎不可思议,其实也是有据可循,什么依据呢?就是忽必烈虽然是一位强势的君主,可是在理财上却没有专业才能,而理财又是忽必烈迫在眉睫的事情,打仗要钱啊。没钱打不了仗,不打仗又不是蒙古大汗的做法。于是必须找一个人,谁合适呢?理财人才在中国一向比较稀缺,因为义利之争让中国的读书人不太屑于谈钱,觉得这样比较低俗,北宋出了个理财的宰相王安石,结果被骂做与民争利,入了奸臣传。所以这个外国人就自然比较适合。而对待这么个稀缺人才忽必烈也一时找不到替代品,于是就只好让他“专权”。但是阿合马死后就另当别论了,已经死了,就不能再理财了,在包庇他有什么用?既然他已然把汉人士大夫和蒙古贵族都得罪了,那就要狠狠的办了,而且作为一个奴隶,在帮主人理财的过程中如此的中饱私囊,也让忽必烈十分的气愤。假设阿合马没有死,而忽必烈也没有找到合适替代他的人,那么这个权臣可能还会一直“权”下去。

  阿合马死了,开棺戮尸,查抄家产。可是他留下的理财措施,不管是好是坏忽必烈也一样没改照样使用,可见,忽必烈并没有对阿合马的理财有什么不满。看来一个如此“个性”的权奸的诞生,跟那个时代、那个王朝和那个皇帝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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