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夫人取来笔递给丈夫，只见朱老太爷在银票上写了几笔，然后递给朱其昂说：“老三，你既然废了这么多口舌。我要是不买招商局的股票，未免显得不尽情理……我就先买这么多。”
　　朱其昂心里美滋滋的，站起身接过银票。
　　朱其诏也把脸凑过去，当看到票面上的数额时，顿时泄了气：“爹，这点钱哪够啊？”
　　“怎么？1万两还嫌少？”朱老太爷乜斜了一眼朱其诏，复又对朱其昂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这1万两你也别记我的名，随便写你的还是老六的都行。不过，这件事不要对外声张，省得沙船的老帮们知道，戳我的脊梁骨。”
　　“我听您的。”朱其昂虽然心里好大的不满意，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略作思忖之后，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再次鼓足勇气说，“爹，有件事我还想和您商量。”
　　朱老太爷好像有些困倦了，打了个哈欠：“说！”
　　“您看这样是不是妥当，我想把自己在咱家生意里的份子提出来……”朱其昂小心翼翼地说。

　　“你敢！”朱其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喝断了，“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给了你1万，你还嫌不够，怎么着，还要把份子钱提出去买股票？”
　　“爹……”朱其昂还想争辩。
　　“你给我滚！”朱老太爷再次怒极而立，大声吼道，“我还没死你就张罗要分这个家呀？我看你真是要气死我！”
　　朱老夫人也在一旁说：“老三，你爹说得对。咱家的生意全仗着你们哥儿几个，你要把份子拿出去，这不是让外人笑话，以为咱是要闹着分家呢。你爹给你拿了1万两，你就先拿着吧。”
　　朱其昂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叹了一口气：“不是儿子不孝……事已至此，只能说朱家的福太薄啊。”

　　言毕，起身说：“爹，娘，你们早点歇着，我和六弟就先回去了。”
　　朱老太爷哼了一声：“你们俩给我听着，你二叔和大哥、二哥那里就不用去了，他们的钱怎么花，也是我说了算。”
　　老爷子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兄弟二人的下一步计划。二人无奈着对视了一眼，一种巨大的失落感蓦然升起。
　　日期：2012-09-23 20:34:07
　　（九）
　　朱其昂觉得最近李振玉总在故意躲着他。
　　招商局虽已开张营业，但“招商”一项却迟迟没有进展。朱其昂此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李振玉要临阵退缩。
　　这一天，朱其昂、朱其诏兄弟二人起了个大早。趁清美洋行还没开门，便来到位于它对面的一间饭馆。两人选了一处靠近窗子的位置，从这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洋行大门口的进出状况。
　　两人的早餐十分简单，两屉小笼包，一人一碗白粥，边吃边注意着门口。

　　“老三，我怎么觉得咱俩跟做贼似的。”朱其诏颇有些微词地说。
　　朱其昂说：“没办法，谁叫他跟咱藏猫儿呢？”
　　朱其诏说：“他愿意入就入，不愿意就随他去，我就不信招商局没有他李振玉还能黄了铺子。”
　　朱其昂喝了一口粥：“开始之时无比踊跃，需要他投钱却没了声响。无论做人，还是做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今天就是想当面跟他问个明白。”
　　“问个明白又能怎样？人家天天躲着咱，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还用得着直说吗？”
　　朱其昂说：“人呐，说出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他李振玉和胡雪岩不一样，人家是压根儿就没说入股。他却信誓旦旦，红嘴白牙亲口说的10万两，就差签字画押了。”

　　朱其诏刚想接话，忽见朱其昂摆摆手，用下颌指了一下窗外：“来了！”
　　朱其诏顺势一看，果然见李振玉的身影出现在洋行大门前。
　　“伙计，算帐。”朱其诏从口袋里掏出几枚制钱往桌上一扔，两人便起身出了门。
　　来到大门前，朱其昂对朱其诏小声说：“你去后门。”
　　朱其诏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就从旁边的一条小巷绕到了洋行的后门，朱其昂则昂首阔步地走入前厅。
　　洋行的华人伙计认得朱其昂，一见是他，忙笑脸相迎：“三爷，您又来了？”

　　朱其昂的脸一沉，没好气地说：“怎么着，我不能来？”
　　“哎哟，三爷，瞧您这话说的，这儿的大门永远对着三爷大开。”伙计一见朱其昂今天的情绪不对，忙陪起笑脸躬身一揖。
　　朱其昂没心思跟伙计闲扯，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总办来了吗？”
　　“还没呢！”伙计一点没迟疑，丝毫不像是在背台词。
　　“是吗？”朱其昂闷哼了一声，也不待伙计反应过来，就直奔内堂走去。

　　“哎，三爷，您上哪呀？”伙计一边喊，一边从后面追过来。
　　朱其昂也不吭声，而是快步走到李振玉的买办间门前停下。他听见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略作迟疑之间，门竟然被李振玉自己拉开了：“是谁这么大的声？吵得我这头都有两个大了！”
　　李振玉一见朱其昂在门前站着，蓦然一惊，但旋即恢复了镇定。
　　李振玉冲着伙计怒斥道：“白吃干饭的东西，三爷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伙计支支吾吾地涨红着脸，说不出话。
　　“云甫兄，这两天我正想着去招商局找你，可一直有事脱不开身。”李振玉边说边把敞开的门往回慢慢地掩着，看样子像是想掩饰什么。
　　朱其昂早在拉开门的一瞬间就已经看清了里面的情况：房间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神态高傲，西装革履的洋人。这个人，朱其昂看着极为眼熟，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日期：2012-09-24 09:23:09
　　李振玉见朱其昂没吭声，便一把拉过他，走到离买办间大约七八米的地方，低声说：“云甫兄，我今天实是有极为重要之事，咱们有什么事改日再谈，兄弟真是对不住了。”
　　还没等朱其昂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李振玉拉着他的胳膊，陪着笑脸把他搀到了大门口。这一场面迅速的戏剧性变化，让朱其昂简直没办法发火，反而弄得他哭笑不得。
　　他只好冷冷地说：“重要的事？有什么事比办招商局更重要？”
　　李振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倏忽变化着，略停了片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地说：“云甫兄，入股的事，我和生意上的朋友一直在鼓吹，可惜大家都不看好招商局。我自己的生意也唯恐受其拖累……总之，是作兄弟的对不住了。”说罢，便朝朱其昂做了个揖，匆匆走了回去。
　　“这是怎么了？”朱其昂在门前呆立了一会儿，刚才那个洋人的脸孔在他的头脑里再次定格。他在记忆中迅速地搜索着这个人的来历……

　　“老三，我看见一个洋人从后门进去了！”朱其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了出来，冲着朱其昂说。
　　“知道了。”朱其昂终于想起了这个人的来历，他既像对朱其诏，又像是自言自语，“走吧，李振玉不会入股了。”
　　“他亲口对你说了？”朱其诏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洋人认为咱的招商局一开，自会分抢他们的生意。刚才你说的那个洋人是怡和洋行的经理约翰逊，也是李振玉生意上的大主顾。既然他的态度前后变化如此之大，必然是约翰逊已经告知他不准向招商局投资。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第二个原因。”
　　朱其诏不满地哼了一声：“他李振玉倒也真是识实务。看来，跟洋行打交道的这些假洋鬼子，他们说的话可真不能当回事。”

　　朱其昂黯然地摇了摇头说：“走吧。”
　　日期：2012-09-24 09:25:24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