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润举起手里的东西，对麦华陀说：“这里面是布朗船长在上海仁济医院所作的全部医疗检查。检查的结果是：各项生理机能与常人无异。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请当时给布朗船长诊治的黄春甫医师出庭作证。”
　　庭上的印度法警把徐润手里的东西拿过来，呈交给麦华陀。麦华陀打开之后，带上眼睛详细地端详了半晌，然后抬头问：“请问原告，你是怎么获得这些医疗档案的。”
　　“领事先生，在座诸位……”徐润又回身环视了一周说，“大家或许都知道仁济医院是上海第一家西医医院，但敝人是这家医院的董事，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了。作为医院的董事，想拿到这份病历并不难。”
　　徐润说到这，转过身对约翰逊说：“请问约翰逊先生，布朗船长明明没有事，你为什么要说谎？”
　　约翰逊见徐润拿出了布朗的病历，心里的震惊程度不亚于惊空之中打响了一个炸雷。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狡辩：“中国医生没有检查出来，并不能代表布朗船长没有受到伤害。所以我才要把他送回英国，去接受最好的检查和治疗。”
　　徐润冷笑了一声说：“全上海的医学界都知道，黄春甫医师是雒魏林医生优秀的学生。而雒魏林医生作为英国皇家外科协会的会员，他的医术如何，这一点我相信领事先生比我更清楚。”
　　徐润不再看他，而是转身对麦华陀继续说：“领事先生，中国有一句俗语，叫‘做贼心虚’。约翰逊先生为什么说谎？安然无恙的布朗船长为什么不能出庭作证？我想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动机。为什么‘福星号’上的船员或轻或重都有损伤，而‘澳顺号’却毫发无损？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澳顺’乃蓄意为之，自然做好相应的准备，而‘福星’毫无防范，自然人、船俱损。”

　　“我反对！”律师彼得忽然站起身说，“我反对原告方对本案做毫无证据的揣测。”
　　“反对有效。”麦华陀摆摆手对徐润说，“原告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徐润说：“我们只想提请领事先生，督促怡和洋行让布朗船长尽快出庭。”
　　麦华陀点点头，随后和冯焌光低声商议了片刻，回过头宣布道：“由于此案错综复杂，而重要的证人又没能出庭，所以，今天的庭审就暂到这里。下次开庭时间，英国领事馆和上海道衙署会另行通知诸位。在此期间，‘澳顺号’暂由上海道衙署扣留……”
　　约翰逊听到“澳顺号”要被扣留时，不由高声喊道：“我反对！”

　　“反对无效！”麦华陀用力敲了一下法槌说，“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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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2-11-03 08:48:10
　　郑观应、严潆两人走在回船的路上。
　　“难道说‘太古南记行’跟贩运苦力真的有关？可若说没有关系，林振兴怎么偏偏会在苦力行出现？”严潆一脸困惑地把目光转向郑观应。
　　郑观应说：“按常理来说，应该不会。太古洋行之所以选择林振兴作为汕头的全权代理人，并且允许他使用‘太古’的招牌，就应该会考虑到他的声誉如何。而且，我曾经看过太古南记在香港总行的备案，他的营业范畴，仅仅是正常的货运生意。”
　　严潆说：“那又怎么解释我们今天看到的？”
　　郑观应略作沉吟说：“西洋的法律很是值得玩味，他会先假定一个人有罪。然后，再从各个方面去搜罗证明这个人有罪的证据。”

　　严潆蓦然间明白了郑观应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先假定林振兴跟苦力贩运有关，然后再想办法去搜罗可以使这个假设成立的依据。”
　　郑观应点点头：“这件事非同小可。我想知道，究竟只是林振兴跟此事有关，还是太古洋行也参与到了其中。”
　　严潆深吸了一口气：“太古这样的大洋行应该不致于吧？他们对这种有损自己声誉的事，应该避而远之才对呀。尤其是在中国做生意，只有建立起良好的口碑，才会获取更为长远的利益。这样的道理他们应该很清楚。”
　　“正像刚才那几个商人所说，暴利之下，什么事都有可能。贩运苦力是无本万利。利字当头，又有谁能不动心？”郑观应轻叹道，“我也不希望太古跟这件事沾上关系。”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回到了码头上。他俩登上悬梯，走过甲板，进入客舱。凌虚还在打坐，郑观应轻声叫醒他，然后把从食肆买回来的芝麻烧饼递给他，而自己的脑子却始终萦绕在太古南记行、经理林振兴，还有贩运苦力的问题上……
　　“呜……”轮船鸣起了悠扬的汽笛声，马上就要启航了。
　　陡然之间，郑观应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急促地对严潆说：“芝楣⑼，马上收拾东西，我们下船。”

　　严潆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郑观应的意思，答了一声“好”，便动作麻利地收拾起两人的行李箱。
　　凌虚见此情景，不禁一愣，忙问道：“你们不是去香港吗？怎么在这下船了？”
　　郑观应对凌虚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随即又对严潆说：“芝楣，把道长的东西也收好，他跟我们一起下船。”
　　凌虚刚刚吃完了第一个烧饼，听郑观应这么一说，忙把咬了一口的第二个放下，风趣地说：“怎么？只吃了你一个烧饼，便要把我当猪仔来卖？”
　　郑观应不由一笑：“在师兄面前，我哪敢存此邪念？不过这件事，还真跟猪仔有关。观应就只有勉为其难，要稍稍耽搁师兄几日了。”
　　凌虚微微一笑说：“是人宏道，非道宏人。与其说是要贫道帮忙，还不如说是给贫道提供了一个宏道的因缘，贫道应该感激才是啊。”

　　郑观应用道教特有的礼仪姿态向凌虚深施一礼：“多谢师兄如此信任。下船之后，我再跟您详述事情的原委。”
　　（9）严潆，字芝楣。
　　日期：2012-11-04 19:04:49
　　（十七）
　　胡光墉拿着席正甫草拟的借款合同逐条过目：此笔借款需以大清国各关洋税作担保，必须有税务司印押方能兑银；借取之时，需按汇兑时价，将英镑折算成银两，归还之时，仍按英镑汇率折成银两……
　　当看到上面这条时，胡光墉对席正甫说：“洋人的算盘打得就是精。你看，无论银价高低，都按英镑折算。这就是说，他既可坐收利息，又可将那时因银价下跌造成的损失全都转嫁给借款人。”

　　席正甫说：“英国是以金为钱，咱们是以银为钱。咱的银子运过去，人家也没法花。按金镑折算，也在情理之中。要是咱大清也以金为钱，自然就不必这样换来换去了。”
　　胡光墉皱着眉头：“若在还款之时，银价哪怕就是跌个1厘2厘的，这500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
　　“可万一要是涨了呢？”席正甫笑了笑，“涨了的话，咱不也占便宜了吗？”
　　胡光墉想了想说：“素贵，要不这一条你再回去跟嘉谟伦先生商议一下。”
　　席正甫无奈地一笑：“晚辈来的时候，嘉谟伦先生特意嘱咐，这条万万不能变更。”

　　胡光墉哈哈一笑说：“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啰嗦了。”
　　胡光墉又拿起合同，继续往下看，当他看到“年息1分”的时候，又喃喃地嘀咕起来：“年息1分，年息……”
　　席正甫在一旁察言观色说：“比借给幼帅那笔款子高出2厘……”
　　胡光墉把合同递给席正甫说：“这是次500万，高出一些也尚在情理之中。我的意思是：这1分的利息可以不变，但需改动一个字。”
　　“哪个字？”席正甫接过合同，目光迅速锁定了这条条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