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有趣的变化？”女学生好奇地问道，所有人都像听故事一样等着蔡教授的讲述。

　　“这就是人的观念。原始信仰中大多并没有绝对的主神，即便是希腊神话，宙斯也要与波塞冬和哈迪斯三分天下，奥林匹斯的众神往往也各行其是；在中国，原始神话中更是没有绝对的主位，女娲、伏羲、盘古，还有其他的神，明显是不存在统属关系。而主神或者绝对权威的神，则是在‘国家’这个概念出现后，才相应出现的。比如对‘黄帝’的崇拜，那个时候大抵已经出现了国家的雏形。”蔡教授说道，“说起来，国家有一个绝对的权威，这就是国王或者皇帝。由此，人们观念中自然也会在神祗崇拜中设计一个绝对的权威出来，而这个绝对权威一旦出现，往往就具有排他的属性了，人们也迅疾产生一种归属感。比方说你们女孩子喜欢的韩国明星，一旦你认为自己属于某个明星的阵营，则会强烈排斥其他同类的明星，一种心理学上的‘群体归属’。而为了满足这种排他性的生成和发展，也就产生了理论、教义、教规，祭祀、礼拜、仪式、组织和活动场所等，信仰者将这种‘观念的力量’以某种方式保留下来，这就是宗教。排除异己是很可怕的，比如大家都很熟悉的十字军东征。而延续自原始崇拜的宗教，与原始神祗崇拜有着相同的根源——万物有灵论，这应该是二者之间相关性的关键。”蔡教授的笔在空中轻轻地比划了一下。

　　“万物有灵论？听说很多学者否认宗教与万物有灵论的关系，您怎么看？”一个男学生问道，“他们认为宗教的出现是统治阶级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控制民众的一种方式。宗教并不源于精神化的‘灵’，而是物质化的‘实’。”礼堂里这时十分安静，看起来大家对于这类超自然的力量都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原始信仰中一个重要的部分——巫术，在今天看来是无稽之谈的东西。如果你们看过《金枝》这本书的话，它的作者，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类学家，弗雷泽认为‘巫术——宗教——科学’之间可以巧妙地衔接起来，因为这三种‘框架’，都是人类在不同历史阶段解读这个世界的方式。由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原因，几千年来人们为了理解自然和世界的规律颇费周折，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对自然的敬畏。即便是今天的科学时代，人们也要从心底坚信‘人类必须善待自然’这个绝对的法则，因为它能让你变得富庶，也能让你瞬间失去生命。所谓的‘万物有灵’，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蔡教授讲完这一席话，台下的很多人都点头称是，然后小声地互相讨论着。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今天的讲座十分精彩、不虚此行。有价值的讲座可以激发人们的辩论，甚至是面红耳赤的激辩。后排的一群男生，此时就进行着观点各异的激烈讨论。
　　日期：2015-06-25 13:26:00
　　蔡教授转身返回讲席拿起矿泉水瓶喝了口水，等了一会儿，看上去已经没人想要提问了。程浩不知道这场讲座已经持续了多久，但看起来似乎已经进入了尾声的样子，毕竟已近中午时分。即便是再醉心于此的听众，在经过了几个小时马拉松式的智力消耗之后，也必然会感到饥饿难耐，以至于难以集中精神。此时，部分听众显得有些涣散。
　　“还有没有问题？”蔡教授再次走向前排的学生，笑着询问道，“如果大家没有问题的话，我想咱们今天的讲座和讨论是不是也可以结束了？”

　　“有！”程浩赶忙喊道，“蔡教授，我还有问题。”他说着便推开人群，绕过坐在走道上的学生，走向前排。全场的听众都被这位不速之客所吸引，礼堂顿时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随着程浩的身影移动。
　　“我这里有个东西，想请您看一下。”程浩走道最前面，把背包的拉链打开，从里面取出面具。这时，上百人的眼睛全部盯着这个黑乎乎的东西，后排的听众全部站了起来，人群中发出好奇的声音。
　　“您看看，这是什么？”程浩把面具递给蔡教授。
　　蔡教授将面具接了过来。
　　此刻，不光是后排座位的听众，中前排座位上的学生很多也都站起身，他们向前探着身子，要更清楚地看到这个东西的样子。礼堂的灯光昏暗，只有讲台上方的几只黄色的镁光灯，观众席上方的灯被全部关掉了，目的是为听众营造一种专注于台上演讲者的氛围。
　　而自蔡教授将面具接到手中的那时起，全场的焦点就完完全全地汇集到这个黑乎乎的东西上，无论是灯光、眼神，甚至空气和灵魂，也全部被它所吸引——这真是个让人呼吸骤停的场合，远比电影来得真实。
　　蔡教授端详了一阵，慢慢地抬起头，目光谨慎地看着台下的听众。然后他对站在一旁的程浩说道：“这是一张面具。”台下瞬间人声鼎沸起来，就像泄了闸的大坝，涌出来的水怎么也收不回去的样子。
　　“我知道这是张面具```”程浩把声音增大了些，听众再次戏剧化地归于安静。“只是我想知道，这张面具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程浩问道。

　　“你说的是‘特殊的含义’？”蔡教授略带质疑地回应道。
　　“是，‘特殊的含义’```”程浩的声音有些发虚，显然不知该如何回应蔡教授的质疑。
　　“说道‘特殊的含义’，我们得先了解面具这个东西具有的‘普遍的含义’，然后才能分析你给我的这张面具所具备的‘特殊的含义’。我想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蔡教授把面具举在自己的身前，对在场的几百位听众说道，“面具本身就是个特殊的物品，甚至可以被认为是一种‘道具’，而且还是一种在人类文明史上扮演着重要角色的‘神秘道具’。”
　　程浩咽了口唾沫，听到“神秘”两个字，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日期：2015-06-25 13:27:00
　　蔡教授继续说道：“面具文化是一种遍及全球的现象，是一种改变一个人外观的方式，那么这种改变背后所隐藏的目的，则往往带有‘欺骗、虚假、伪装、隐藏’的含义，只不过这些目的并非只是负面的，例如为了作恶、骗人等等。当然也有为了良善的事情而戴面具的，比如古代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往往会带上面具或者用布蒙住脸。另外，还有一种是不关乎善与恶这个道德层面的东西，比如兰陵王还有鲍德温四世——著名的麻风病患者，耶路撒冷的王，他们戴面具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遮盖自己或美或丑的面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使用面具，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隐藏什么东西而去伪装。”

　　“伪装？”程浩小声说道。

　　“是伪装，充满了无数象征意义的行为。”蔡教授说道，“说起来‘伪装’，有两个方面也是不能忽视的，一个是戏剧，比如中国的京剧、日本的能剧，还有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戏剧，通常使用面具来表现演员正在扮演的角色；另一个方面则是祭祀行为，这个不用我赘述，各个文明、民族的历史上都用过面具来祭祀或者驱魔或者其他的仪式性行为。即便今天我们在中国北方看到的秧歌队，里面会有些带着大头娃娃面具的表演者，从根源上说，无论是庆祝丰收，还是年节的娱乐消遣，都是由古代的祭祀行为演变而来的，例如祭天、祭酒神、祭灶神、祭财神，甚至祭鬼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