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四岁那年春天,我还在被队长的母亲看着。有天下午,表奶和我们四五个小孩儿,都在过到门口玩。队长家正对路坝儿。西院大嫂饶青兰走娘家回来,从那里经过,表奶硬让她坐下说几句话。她一坐下,小孩们都往她篮子里看,有个孩子光想扒她的筐。大嫂就把,她娘家给她压筐的一包饼干打开,给每个小孩儿一人一块儿。最后,也给了我一块儿。俺妈不让我要人家的东西,再说她家跟俺家有仇,虽然她和她大女儿一直跟我妈说话,但是,我也还是不敢要她的东西。表奶也跟着劝了我半天,大嫂终于把一块儿,邮票样大小的饼干,塞到我手里。可我一直放手里拿着,不舍得吃,想晚上回去让妈尝尝。那几个小孩儿们,都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有的三下两下就咽了,然后瞪眼看着人家吃。有的小孩儿,用牙齿一点一点儿的挂着品味儿。还有的用舌头舔。表奶和大嫂都问我,你咋不吃吗?我还不好意思说让我妈尝尝,我就用手往嘴上捂了一下,嘴巴动动,装着吃了,然后就悄悄装到了衣兜里。
妈见到饼干,先吵我不该要人家的西。经过我解释了以后,妈又说,以后人家谁再给你东西,你就趔远点,往一边藏藏。人穷志不短,小心你爹用皮鞭抽你。这回既然接着了,就吃了吧。我今天念你孝心不打你。你记着,以后千万不能再要了。可我还硬坚持让母亲尝尝,她不尝我就是不吃,让了好一会儿,母亲用牙齿挂了一点点,估计都没有一个大米多。就这,我心里舒服多了。
可能是家庭环境比较特殊,加上苦难的缘故,我记事非常非常的早。三哥溺水那会儿,我才三岁零两个多月。但是记得特别清楚,包括当时的心理活动。比那更早的事情,我也记得好几件。有些事情就跟刻烙在心中一样,永远都不会忘记。
妈,现在还好吗?你的手能和面蒸馍吗?也许妈这会儿正在哭我呢,说不定哭得连晚饭都没吃。妈,对不起!对不起!您把我忘了吧,我不值得您惦记。
思念穆铁成的时候,我就把他的黑白图彩照片,拿出来看。可是,端详了几遍以后,居然没有了感觉,怎么也找不吸引我的地方。觉得他那么的一般。我知道他不太上相,照片不及真人好。但是,我在出来之前,也见过他两面,就已经感觉,他不是我夏天时候看到的那个模样了。肤色没有偷看他时候亮,头发也理得不好看,从耳朵和后脑勺以下,用推子推得露着头皮,看着很别扭。那么高大的个子,走姿总是轻飘飘慢悠悠,总好像怕踩着什么东西似的,一点也不阳刚。尤其是,冬天的衣服穿厚了以后,再加上裤子有些宽大,甚至,偶尔有点小窝囊的感觉。大哥的事情跟他说了那么久,他和他的家人好像没有一点点动静,丝毫感觉不到他们帮忙的意思。再说了,大哥娶不上媳妇,我也不再回去,他也不可能出来。他出来干什么呀?(那个时候打工一词,我还没听说呢,工作相当的难找。)怎么生活呀?再再说了,我还那么小,不到结婚年龄,我也不打算结婚。唉!算了,没意思。我把他的照片给撕了撕。
日期:2014-06-10 23:20:27
来到收容所的第三天,我就病了,高烧40度。就是这一次生病,落下个咽炎。在这样的环境里呆着,不生病才怪呢。我们睡的床,是一个硕大的水泥池子,里边铺的麦秸杆,每人一条被子,又薄又脏,就跟从垃圾堆里扒出来的一个样。看着心里就难受,跳蚤到处乱蹦,破被子上居然还有虱子。吃的饭,就是杂面糊涂就咸菜。不是饿的头晕眼黑,根本就咽不下去。
我本来就像我妈,爱干净。又加童年的不幸,使我在学校里得了严重的洁癖症。虽然离开学校以后,好了很大一部分。但是,不彻底,我对吃的和用的东西,还是有一定讲究。这里边的大环境我可以接受,但是,那趴着虱子被子,那蹦着跳蚤的草窝,我实在用不了。那汤黑乎乎的,剩的接新的。那黑窝头,有时候还扯着变质的粘丝,散发着一股股怪味。让人看着就反胃,我真的很难下咽。虽然小时候经常饿肚子,经常吃杂面。但是,看着顺眼,舒服,我也几乎不挑食。三中全会之后这几年,杂面已经离我们远去。虽然还不能丰衣足食,但是,基本温饱都已经解决。而这里,还和我们的大集体差不多,吃好吃歹我都无所谓,关键是太不卫生。
我发烧的第三天,收容所差人,用架子车,把我拉倒一个很小诊所。在臀部打了一小个针儿,包了几片药。当听到管理人员,叫我去看病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跑掉。准备看完病再跑。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想跳车子逃走,可掂量了几掂量,怕跑不掉,再被“车夫”收拾一顿不核算。拉车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等个儿男人。他健健康康的,而我带着病,并且烧得东倒西歪,坐站都有些困难,怎么能跑得动呢?我想了一路,也没敢跳下来。
次日午后,我的烧还未退,父亲就拿着电报来收容所接我了。
我还在等着,王老师来接我去剧团的奇迹呢,听这儿的工作人员喊着说,小张,你家来人接你了。可我还是不甘心,就赶紧问到底是谁来了。当确定了是家里人以后,我突然对王晓秋,或多或少有那么一丝不满。不是因为她不收留我,她不收我,她也不欠我。我觉得她不该骗我。你不收就坚决不收呗,我也是想,试图说服或感动她,让她情愿留下我。要是我把我想说的话说完了,或者,我所能做的都做尽了,她还是不愿收留,我也绝不会赖她家不走。你不收留我,人家邱局长收留,干嘛非要把我送到这儿来呀?后来我想想,她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我当时那个执着劲儿,也难怪她害怕我再找她。她家里条件,也的确很一般。住房大概有六十多平米的样子,我也没注意三室还是两室。她家四个孩子,确实住不下。不过,她说她大女儿二十五岁了,准备春节前后结婚。我想,我就在她另外两个女儿床下,打个地铺。晚上睡晚一些,早晨起早一些,不给他们带来任何不便。可就没有想到,人家家里多一个人不方便。还是年龄小啊!想不周全。不过在那种情况下,也容不得你想周全。当然,在这个地级市的收容所里,我也没有想到,十一年后,我会在省城,买下一套138平的房子,真正成为大城市中的一员。并且,还有一些存款,不过不多。但是,利息超过当时的一般工作人员工资的三倍。九十年代中期工资低利息高。(一年定期10.98%,定期五年,13点。)工资大概在三四百到八九百之间,住房也非常拥挤,有的几口子人,甚至几代人,挤在一间或一套小房子里。因为我不是金钱的追求者,曾多次放弃举手可得的机会。不然,一定会成为一个相当富裕的款姐。
在收容所门口的传达室(兼办公室)里,我见到了父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亲情、恐惧、羞怯,还有嗓子疼痛、沙哑,堆积一身。两个工作人员,正在给父亲讲婚姻法,并作父亲的思想工作,要父亲回去后千万不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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