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多少年有无数人在讲到王宪*法的时候,都向我复述过这段话,每一次听这段话我都能感觉到当时的气氛是有多么的惊心动魄!王宪*法,这个属于即将被zhengfu抛弃的阶级中的一员,在面对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另一个即将冉冉升起的新阶层、以及他的全体懵懵懂懂的同事的时候,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怒吼!进行了最为激烈和绝望的战斗!第一个倒在了巴黎的公社墙前!
日期:2015-01-29 08:52:00
大家都知道,九十年代的厂长经理是什么样子,那是多有煞威儿!可怜的王宪*法还以为是在自己光荣的年代,领导干部一个个谨小慎微、谦虚谨慎的样子呢!几个厂领导听王宪法大骂一通,一个个脸色铁青,目光冷冷的盯着他,不作一声。突然门又被踢开了,十几个陌生人冲进来围着毫无防备的王宪*法一顿拳打脚踢,等围观的众人从惊呆中反应过来,上来制止的时候,这十来个人夺门而出,消失不见。王宪*法被紧急送到医院,到了医院就断了气,医生说他的肋骨断了好几根,有一根直接插进肺里,当时其实就不行了。同去的工友们回来都说王宪*法死的时候双目圆睁,右手食指指天。“死得惨呢!”大家都这么叹息。王宪*法的老婆本来身体就不好,常年卧床,这么一来,连气带吓,一个月之后也死了。剩下王大痴死一个人,这孩子本来就傻乎乎的,遇到这么大的家庭变故,脑子好像变得更糊涂了。以后王大痴死就靠几个穷亲戚和好心的工友们抚养着,王大痴死上的也是职工子弟中学,从职工父母到孩子都很熟悉同情他的遭遇,等于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居然慢慢活了下来,而且长的胖胖大大,整天笑嘻嘻的,没有什么心事,一些年老心善的老工人,他父亲的老工友们见了他会背地里抹眼泪,说这孩子的傻既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幸运。
我们当时和王大痴死同一个年级,都知道他,有时候见面也会逗逗他,言语上拿他开心,但也就仅此而已,知道他可怜,绝对不会再进一步伤害他。我们初中的时候,行都的社会上就比较乱了,我想这一点和我岁数差不多的亲爱的读者朋友们都应该有体会,社会上的小流氓、小痞子天天聚众斗殴,堵在校门口问学生们要钱,就在那段时间我的一个同班同学被一个社会的小痞子打瞎了一只眼睛,可以想见当时社会风气之乱。有一天晚上放学,我、晓军、魁梧几个跟随着人流一窝蜂的骑车子往校门口走,刚出校门,就看到门南边围着几个人,当时的王大痴死已经长得很高大了,在人群中特别显眼,此时他正低着头,几个行都当时著名的小痞子围着他,其中一个小子叼着烟卷,用右手一下一下扇王大痴死的脸。这个痞子扇的非常有节奏而且用力,扇一下就说一句:“叫爹!”扇一下就说一句:“叫爹!”另外几个小痞子一起嬉笑。王大痴死的脸被扇得通红,疼的咧着嘴想哭,停了几秒又想继续呵呵笑,结果又是一个耳光挨上来。周围人只是看着,没有人敢说话。我当时脑门好像一下子有股热流冲了上来,还没当我反应过来,另一个人影刷的一下冲了过去,就听“邦”的一声,扇耳光的小痞子被魏晓军拿着搬砖拍在头顶上,这小子嗷的一声趴在地上。我们这一个班里的包括其他班的这些职工子弟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扔,一下子围上来,足足有一百多人。小痞子被突袭,刚露出狰狞的面目,看到我们呼啦超的围上来,眼神里一下子有了恐惧的意味。我这时候抽空看了魏晓军一眼,他的整个脸都扭曲了,那一瞬间我觉得他的眼珠子都发红了。小痞子们把地下的那个坏种扶起来,捂着他一头的血灰溜溜的走了。王大痴死这个时候转向魏晓军,很认真的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一字一顿的说:“谢、谢、您!魏、晓、军、同、学!”我看着他红肿的腮帮子,觉得特别好笑,刚想说句话逗他,就听到魏晓军用一种极其罕见的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的沉痛、悲凉、绝望说道:“我们失去了地位,我们失去了工厂,我们失去了工作,我们失去了收入,我们的姐妹失去了肉体和贞操,现在,他们还要我们的尊严。”
日期:2015-01-29 10:33:00
晓军问到王大痴死,恍惚间大家仿佛都回到了那个年代。醉意朦胧里面,我看着对面坐着的晓军和魁梧,仿佛又看到了正在嘻嘻哈哈闹腾的两个少年。魁梧干了一杯啤酒,放到桌子上,想了想说:“还是跟着咱们中学的那些老伙计们一起混,有时候和刘结巴一起晚上摆烧烤摊,有时候去崔小腚的汽修店帮忙,有时候帮着吴大头看他的五金店。怎么说呢,大家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大痴死饿着,大家有二两棉花穿着就不会让大痴死冻着。咱们这一辈想应付差事,老一辈儿也不让啊!老人们都还记得王宪*法是怎么死的呢!”魏晓军有些伤感地说:“看来你和大家联系的还是很紧密,我却多少年没见过这些家伙们了。”三个人沉默了。我抬抬酒杯示意,大家一起一饮而尽。晓军把放在一边的手包拿过来,拉开拉链,掏出一沓子钱,放在靠近魁梧的桌子面上:“这是一万块钱,钱不多,一点心意,你替我交给大痴死……。要不你就直接给他存起来,我听说你们不是给大痴死建了一个账户。”魁梧目光迷乱,打了几个酒嗝,对着我喊:“早木!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是什么?这就是行动力!”扭头对着晓军说:“要不然你是当年行都职工子弟的老大,你这个魄力,胆略,我和早木谁有?”我苦笑着,即使喝多了,舌头又大又钝,还是立马能品尝到心里泛起的苦涩的味道,酒精的麻『醉』并没有消弭掉内心复杂的情绪,我不愿意去细细体验,更不愿意去抽丝剥茧,一一厘清,仰头将一杯啤酒干掉。晓军用左手轻轻拍拍我的后背,也举起杯子一干而尽。
魁梧仰着脸,闭着眼睛,手里面转着空杯子,杯底有节奏的一下下碰着桌子面。阿姨又端过来一盘菜,说你们赶紧吃啊,别冷场,我鱼还没上呢!魁梧等自己老妈走了,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又深深看了晓军一眼。这个时候他不再是醉意阑珊,一双眼睛显得很亮。“晓军,有一个事情——”他慢吞吞地用高深莫测的表情说:“我想和你说说。”我一下子猜到他要说什么,顿时有一种非常窘迫的感觉从心里面升起来。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从小就有的习惯,或者说一种心理状态。我有一个特点,一种心理习惯,是什么呢,我想想怎么说,就是——“替别人淡得慌”。“淡”是我们行都的土语,类似于“害羞”、“害臊”、“惭愧”的意思,当我看到一幕场景,尽管自己是一位旁观者,但当我觉得场景里面的主人公正经历着非常尴尬的一幕——无论这一幕是这个主人公被动的接受还是主动出丑卖乖——我都会觉得非常非常的不好意思,羞愧难当——当然是替对方,但是这感情如此强烈,我替不起,卸不掉,只能由我本人自己承受了。譬如影视剧里面那种尴尬的场景,拙劣的表演,各个电视台综艺节目真人秀里面的那些出乖露丑的参加者,每每让我羞愧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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