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X酒吧门口照例蹲了很多人扎堆聊天，今天是年末摇滚大PAR，所有武汉喜欢摇滚乐的人都出动了。我和阿喵在小卖部买了啤酒，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抽烟聊天，一如以往来看演出时候的情形。我喜欢这感觉，喜欢和有着共同嗜好的青年人待在一起，在路人不解的眼神里和橙色的路灯下，和着冷风，谈论彼此关心的事情。
　　演出即将开始，我们买票进酒吧，里面到处是人，吧台里那个漂亮的女酒保还在，那些混在武汉摇滚圈可爱的姑娘小伙带着我熟悉的表情，交头接耳嬉笑打趣。我和熟人打过招呼，在第一支乐队的吉他扫弦声刚响起的时候就冲到舞台前，在一向冷静的南方摇滚现场独自POGO。第一首歌结束的时候我的鼻子就撞流血了，我悻悻地回到阿喵旁边，坐在台球桌后面的凳子上看别人欢愉。像所有在武汉看过的演出那样，这里的大部分观众一直呆呆地站着不做任何表示，如果在北京，现场早就欢腾起来了。

　　音乐声越来越吵，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热爱这些声嘶力竭的吼叫了，阿喵也开始烦躁起来，她喝了太多的啤酒。阿喵叫上她的同事Ben一起离开，他住在附近，公司给租的大房子。我们来到Ben家里，但看了张不合时宜的碟片《性爱巴士》。电影到一半时，阿喵进客房睡觉，Ben陪着我看了一会，最后也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我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把整部电影看完，不觉得有丝毫乐趣。

　　凌晨时分，阿喵把我推醒，坐在沙发一角，表情怪异，迷迷糊糊跟我说些梦话，然后拿了听啤酒就回房间了，我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了。
　　第二天早晨，Ben被公司的车接走，我和阿喵在马路上拦出租车。鲁巷附近车流匆忙的马路上我们很长时间打不到车，阿喵一脸焦急，好像上班晚了会死人一样。在亚贸天桥我下了汽车，看着车窗里表情模糊的她消失在清晨的雾中。武汉天空阴沉一片，马路也带着同样的色调，只有交通灯闪烁出彩色的光芒。我没有走天桥，而是趁着绿灯直接穿过空旷的马路，在马路中央，信号灯刹那间变成红色，我站在无人问津的街头，突然想起阿喵半夜梦游时的表情，那里面包含着怎样的无助和对生活的绝望，可我当时一点没察觉出。这就是她以前对我讲过的人生的低潮吧，笼罩在阴影之中。

　　日期：2011-6-9 20:05:00
　　下午小锋陪我在学校附近转悠，我们了去图书城。以前每个周末我都要在那里待上一天，看各种小说，现在却一点心情都没有。我丢下埋头看书的小锋，坐在窗户边的台阶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天空的颜色一点点暗下去，我们回到学校食堂吃饭。宿舍里的人在讨论诸如某个女生好看，或者相互把电脑里的A片拷传。
　　“太无聊了，今天可是2006年的最后一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这些人一块过。”小锋建议我们去学校外面找个小旅馆看通宵电视，总之不要和那些人呆在一起。我很了解小锋的心情，跟着他出了校门。马路上是喜气洋洋的小情侣门，学校周围的旅馆因为大家都忙着“做节”而被抢定一空。我们走了很远的路，我跟着小锋，他匆匆的脚步和凌乱的头发让我觉得一丝难过。突然他转过头，对我说：“其实，我挺想找个姑娘。”然后解释一通，“当然不是干些无聊的事情，我就是想谈个恋爱什么的。拉拉手说说心里话。”

　　这是我在武汉听到唯一发自肺腑的话。只是我觉得他应该提前一年对我说，也许我还能帮上什么忙。
　　最后我们找到一家偏僻的旅馆，躺在床上看电视，里面的内容无聊致极，但我们一直看到凌晨三点。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新年的中午，我在大街上感到无所适从，浑身无力，回到宿舍就躺到床上。我差不多在武汉呆了一个星期了。这些天产生了梦魇般的心情，之前的旅行又没给我带来什么。一开始我就不明白这趟出游是为了什么，而下一个目的地又都是临时决定的。我感到来自内心的累，几乎没力气走下去了，哪怕一点点。

　　小锋呆在宿舍里看他租的碟，当《燕尾蝶》的主体歌响起的时候我很想念阿喵，她失落的表情一直印在这阴郁的天气里。于是我立刻穿上衣服，坐了两个小时的公共汽车赶到汉口她家门前的那条马路。下了一天的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她家窗户的灯是灭着的。我站在满是水坑漆黑无比的小街上凝视阿喵的窗户很久，罢了罢了，还是走吧。

　　我拐进旁边路口的小卖部打算买听啤酒，付帐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穿水红色羽绒服的姑娘提着电脑包慢慢向这边走过来，而且像是要进来买东西，那走路的样子，和低垂下来的头发分明就是阿喵。于是我来不及拿店老板找回的零钱，趁阿喵低头看路的空隙，向巷子深处跑去。可能有两百米也许更长，我躲在路边停靠的一辆面包车后面，看巷子另一头的动静，但漆黑一片，很长时间过去了，我才返回小卖部，要回零钱和啤酒。老板什么都没说，对我温柔一笑。

　　我走到阿喵家楼下，她房间那盏暖黄色的灯在雨水蒙胧的夜里安静燃烧。我喝完啤酒转身往车站方向走去，等待我的是两个小时的公共汽车车程。
　　第二天落着细雨的中午，我约了小鱼和小锋一块去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面，这里有全武汉最好的面。我们三个人坐在类似日本街头拉面摊那样紧凑的凳子上，面对着墙。在等面的时间里，偶尔说几句话，大部分时候我们盯着门外路人稀少的街沉默。没有谁能解释谁。我们安静地吃面，升腾的热气把小鱼的头发弄湿了。我还是决定上路，别无选择。武汉消耗了我过多的意志。又一次逃离，但又如何。几个小时后我将坐上开往成都的火车，然后是云南，留下或者消失。

　　小鱼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一直没能扯到重点，我们太过认识，所以更加拘谨。我记得第一眼看见她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当时开学不久，军训已经结束，班长召集了一些人去搬课本。我和小锋蹲在排球网下，看他们忙得不亦乐乎。小鱼站在我对面不远，背向太阳，她转过头递书的时候，阳光正好给她剪下一个漂亮的侧影，我盯着她散落下来闪烁斑光的头发，久久不知身在何处。她也看到了我，心想这个人好奇怪啊，这是小鱼后来告诉我的。

　　日期：2011-6-10 17:24:00
　　八
　　武汉开往成都的T字头火车让我感到彻底的绝望。车厢闷热，而窗外下着雨。到处是人，我被挤在车厢连接处不能动弹，查票的就要过来，我想是要完蛋了。对面一个要挤到卧铺车厢的人说，自己有两张车票，可以借给我一张应急。一张是他上车前买的硬座，一张是刚补的卧铺。
　　我应付过了检查，把票还给他，向他致谢和他告别，他拖着行李继续往卧铺车厢艰难步履。周围常坐这趟车的人告诉我，按照惯例，列车员在抵达成都之前要查三次票。天呐，这该死的车厢，太热了。我累了，我不想动了，我要下车，我要回家。
　　火车抵达襄樊的时候我下了车，面无表情地在检票口被拦下，补了票并交了罚款。出了车站我立刻找了家旅馆，不顾这陌生城市的夜，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我去火车站买了回家的全价车票，从此再也没心思逃票了。两个小时以后，我坐上了一辆绿色的火车，无论如何，它将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