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又脸红了。”小绵羊说着把脸凑到我耳朵旁，“我喜欢你，我想天天跟着你，随便到哪里，只要我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安心。”
　　我转过头，黑暗里小绵羊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
　　日期：2011-7-1 22:19:00
　　第二天一早老罗就过来敲门，打扮一新，他现在急切地盼望着结果。我们在楼下迅速吃过早饭，坐上去啤酒厂附近的公共汽车。在一条有街心花园的路口老罗向交警打听路，原来它就在我们前边不远的地方。我让小绵羊去马路对面的书店看书，然后和老罗一起向他的希望走去。我们轻易骗过门口的保安，大步流星走进去。飞龙啤酒厂不大，生产车间周围堆着红色的啤酒筐。

　　“你打算直接找老板？我觉得他不可能见我们。”我对自己没信心。
　　“对，他管事，当然找他。”
　　老罗向身穿啤酒厂制服的工作人员打听经理办公室的位置，那人说老板今天可能不在。“那市场部在哪？”我插了一句。
　　我们顺着那人的指点穿过运输啤酒的轨道，来到市场部办公室门前，老罗整理了下衣服轻轻敲门。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办公室，五六个人在忙碌，三四个人在聊天。老罗直奔那群闲聊的人。
　　“请问市场部经理是那位？”
　　“我是，有什么事吗？”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应道。

　　老罗先是自报家门说明了来意。那家伙显得很感兴趣，“你拍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可以在你的电脑放一下吗？”
　　那胖子让开座位，老罗坐在老板椅上，插上U盘，打开视频。周围人都围了上来，他们抱着好心的心理看了第一遍，克制住自己不笑出来看了第二遍。在第三遍即将开始的时候胖子让老罗关掉了视频。他先是看了我一眼：“你不就是里面那个喝酒的小伙子吗？人长得很精神啊。”他把脸转向罗京，“这广告是你创意拍的？很不错嘛，现在的大学生真是厉害，小小年纪都是有所作为啊。你刚才说你想干什么来着？”

　　老罗突然紧张起来，语速变得有点快，“我是因为经常喝飞龙啤酒觉得它味道不错，然后发现飞龙啤酒现在市场铺货很广，周边地区也有卖的。但是没见过它的电视广告，所以拍了个小样儿，如果你们觉得合适可以把这个拍成广告，一定会……。”
　　“我觉得，你的创意很好。”胖子打断了老罗的话，“现在的大学生比我们那个时候的生活可是丰富多了，而且也聪明多了。”该死的家伙只会扯淡，半天不说到正题，“但是我发现你的广告里面有些问题啊，你那个把别的牌子的啤酒倒进我们飞龙啤酒的瓶子里，这算是打击人家的产品，可能会引来官司的。”
　　“我当初就是这样构思的，还特意选了个国际性的啤酒牌子，如果他们来告你们，你们可以伺机炒作，这是免费广告啊。”
　　“诶，小伙子你不了解我们啤酒界的行规。他们虽然是个大品牌，但我们还是在业务上有一定往来的，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们飞龙啤酒以后在啤酒界也没办法发展下去了。”
　　“那我的创意也可以改一下的，我还有一个想……。”
　　“恩，我实话给你说吧。”胖子再次打断了老罗，“我们目前的生产能力刚好足够现在的市场需求，虽然我们打算进军其他地区，但是这需要购买新的生产线，而我们目前没这个打算。”

　　“那也就是说，你们不需要在电视上作广告了？”
　　“对，是这个意思。”胖子说完提了提自己的腰带，他的腰围有我和老罗加起来那么胖。
　　我听完他的话眼色示意老罗可以走了，老罗假装没有看到，继续和那胖子谈论自己的创意，语气里透着“看在我花了这么多的功夫上，至少表示一下吧”。但胖子一直感叹现在的生活好了大学生有机会创造财富啦之类毫不搭边的话题。最后胖子对我们说，有空常来玩，我们飞龙啤酒厂的大门是永远向你们这些有理想有抱负有作为的年轻人敞开的！老罗和他握手再见，走出办公室时狠狠骂了一句“他妈的”，然后朝地上吐了口吐沫。

　　老罗蹲在十字路口的马路牙子上，低头抽烟，我去书店把小绵羊叫了出来，她看到我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劲，没多问什么。
　　我蹲在老罗旁边，小绵羊在我另一侧。不断有直升飞机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螺旋桨发出巨大的声音给喧闹的街头增添了更多恼人的噪音，但我感觉周围出奇的静，因为老罗的关系，我们的心都跌落谷底，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他拉上来，只是不停抽烟。从上午十点一刻到十一点，我们一直蹲在马路牙子上，红绿灯闪烁不停，聚集的过路人匆匆走远。我帮老罗分析了失败的原因，盲目是罪魁祸首，但这些已经没意义了。老罗很失意，仿佛把毕生都压在这个局上，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糟。他可以继续上学，考试，放暑假，玩，然后是新学期。我不是老罗，无法理解他的痛苦。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空洞地看着阳光干脆的马路。没有人在意他，就像他以前常常念叨的一句歌词，“受伤的兄弟在微风里沉默不语”。

　　小绵羊已经接到好几个家里的电话，我们决定今天就回去。在回旅馆的公共汽车上，老罗刻意不和我们坐在一块，一个人守着敞开的窗户，把头扭向窗外。
　　我收拾好东西，打算就此和老罗暂别，但他执意要送我们到车站。在去车站的公交车上又坐得远远的，不和我说话。
　　我在火车站从一个急着退票的老大妈手里花十快钱买到了两个小时以后的车票。老罗说，我们去吃个午饭吧，算我对你们最后的招待。我们走到火车站附近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里面，找到一个摆在太阳底下的快餐店。在红色的餐桌上，我们没有一丝食欲。周围人来人往，脸上挂着对生活充满希望的表情，每个人走路都很快，生怕拉下一点发财的机会。旁边一个商店的音响开得震天动地，破烂的音箱随着音乐几乎要爆掉，但店主乐此不疲，一首接一首。这是六月末日一个极其普通的夏日中午，大家都朝着自己的生活大步前进，因为老罗，因为那些卑鄙无耻的流行音乐，因为眼前的形形色色男男女女。我们被彻底击垮。

　　日期：2011-7-2 21:34:00
　　八
　　小绵羊几乎每天都会来我们租的房子，我们在那里面背向阳光，躺在床上听音乐看书说些言语不详的话。日幕西垂之时去河边溜达吃个饭各自回家。在那些无忧无虑的散漫时光里，小绵羊在我带动下开始听一些好听的摇滚乐，她最喜欢的是Beatles和Radiohead，在慢慢悠悠的夏天午后，她会放上Beatles那些杂乱古老欢快的唱片。四十年前的夏天，Beatles推出单曲《All you need is love》，给嬉皮士运动增添了爱的传奇，后来被称作“Summer Of Love”。四十年后的夏天，我因为有小绵羊的存在，同样沐浴在爱之夏的美妙境遇里。

　　“你手腕的纹身不就是all you need is love吗？不过纹得太差劲了，像是自己用圆珠笔画上去的。”
　　“是有点糟糕，给我做纹身的那个小孩当时只学了半年，而且那天晚上特匆忙，所以就成这样了。不过不是all you，是all we。”
　　“列侬死了，那其他人呢？”
　　“现在只有保罗•麦卡特尼还活着，我看新闻说，他买掉最初在山顶洞俱乐部演出时的吉他，买掉beatles的版权，住在有壁炉的房子里，娶了年轻漂亮的模特。电视里他西装笔挺，头发锃亮，唱着不动听的歌。”
　　“人总是会改变的。”

　　“可能吧。”
　　“你有什么打算呢？总不能整天这样呆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