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都好，我不知道自己能干嘛，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又遥不可及。”
　　小绵羊听我说完，把平躺的身体转过去背向我，“我考试的成绩这两天就要出来了，如果没过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伸手去拨弄她的头发，听到她轻轻叹气，原来小绵羊也有担心的事情。

　　“别害怕，有我在。”我说了句自己都不敢确认的话，“今天老罗放假回来，我们一块去大排挡吃饭。”
　　“好吧。”
　　在真正属于夏天的排挡，我小绵羊老罗李铭以及他的一帮朋友在喧嚣的夜色里一个劲喝酒。老罗已经恢复正常，但眼神依然混乱。李铭还是那样，从他不断举起酒杯的神态可以看出，他完全是为了买醉而来。似乎每个人都处在人生的迷茫阶段，不知道自己要去干嘛，和我们的年轻格格不入。但在酒杯与香烟交替的间隙，没有人提及此事，也许，醉得不省人事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

　　第二天小绵羊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的文化课成绩差几分才进入本科线。这样，在她家人的要求下，她只剩下两条可选择的路，要么去复读，要么就别上学了。大专根本不在她父母的考虑范围之内。小绵羊的父母是生意人，对孩子的唯一期望是上个本科，什么学校无所谓。要不就留在家里帮忙做生意，反正对他们来说，现在也是培养生意接班人的时候了。

　　傍晚时分，小绵羊过来我们租的房子，郁郁寡欢。单肩包里装着几件衣服，“我和他们吵架了，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他们也是为你好，才……”。“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不要听！”泪水从小绵羊的眼眶汹涌而出，我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那样一直抽泣，发出轻微的声音，在她的骨子里，自己一直是个倔强的小家伙，决不会让他人轻易看到自己的痛苦。
　　从天色还有些蔚蓝到进入黑暗的笼罩，小绵羊俯在我怀里抽泣不止，对于不谙世事的她来说，这是她脆弱的心第一次被击得粉碎，泪水也许能使那碎片慢慢黏合。我看着窗外风流云动的夜色和灯火阑珊的马路，轻声给她唱起了她喜欢的歌。很久以后她抬起头来，眼眶经过泪水的洗礼，一片蒙胧。
　　“我饿了。”小绵羊像只受伤的绵羊般轻声呼唤她的主人。
　　我下楼，打车到她最爱吃的那家炒面店，要了一份炒面，去超市给她买了喜欢的零食。小绵羊显然是饿坏了，面条很快被消灭，又喝掉了半瓶的果粒橙，才显得有些精神。

　　“你不回家，你爸妈不着急吗？”
　　小绵羊不说话，默默的把手机关机，躺到床上，面向窗户，静静地看着悠远夜色里为数不多的星星。我不打算再劝她，由她任性一次。我把CD机打开，放进一张罗大佑精选集，把声音凋到刚刚听到的位置，无限循环。然后并排和小绵羊躺在床上，随她一起沉沦。
　　接近午夜，下起了绵绵细雨，凉风从窗户飘进房间。这时马路已经安静下来，只有街灯在孤独的莹火里独自绽放。
　　“你不用想太多，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到时候该怎样就怎样。我们唯一的……。”我想继续说下去，CD机里流出一首古老的歌，声音温柔带着坚定，我停了下来。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她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红尘已汲取了你的笑容……”。

　　小绵羊转过头，盯着我的眼睛许久，泪水再次喷薄而出。她顾不得自己的倔强，大声地哭。在午夜寂静的风中，仿佛初试啼声的婴儿，满含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恐惧。
　　我们可能在凌晨三点或者四点，随便什么无人知晓的时间才睡着。醒来后天空阴霾，飘着只有冬天才会出现的那种令人心底阴郁的雨。我趴在窗户抽烟，马路飞起因汽车驶过而飞溅的水滴，我向四周打量，全世界都浸淫在灰暗的色调里，分不出这是一天之中哪个时刻。小绵羊醒来后，在床上坐了很长的时候，然后对我说，“我先回家去吧，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担心。”我和小绵羊一块下楼，各自回家。

　　日期：2011-7-3 21:30:00
　　几天后我跟着老罗去他在乡下的老家住，他带我去一个水库堤坝看黄昏中流动的云彩。水库的一侧是蔓延的水面，另一边在非汛期是一片青草铺地的谷地。水库坝顶，风从水面上呼啸而来，我和老罗用掉一盒火柴才把烟点上。我给小绵羊打电话，告诉她我现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问到她考虑得怎么，她居然脱口而出随便，无所谓。我挂掉电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用燃烧将尽的烟头把它点燃，深深抽了一口，转过头去，迎着风把烟吐出来。

　　“你的羊儿怎样？”
　　“我觉得她越来越消极了。”
　　“那你呢，不一直都在消极的状态吗？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不安定下来，不工作？干嘛整天跑来跑去，你在找什么，你在等奇迹？可你又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就算奇迹出现，它能给你带来什么，一张彩票还是一把尖刀？”
　　妈的，老罗的话每一句都刺破我内心的幻想，“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干什么？什么都能干，从小做起，认真努力，总有出头之日，就算归于平淡，也会有安定的生活。你看看对面的水，它多大啊，如果你跳进入很快会淹没，消失在茫茫世界。你是知道的，我们于这个世界多么渺小，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晚上我和老罗在没有灯光的乡间小路间散步，浓密的夜色下，整个村庄沉浸在黑暗之中，只有偶尔的狗叫声打破这宁静。老罗说着他的计划，种种想法。让我觉得像以前的自己，总是不断地要尝试不同的事情，最后一一败北。现在我对很多事情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因为我努力过，却没有任何结果。
　　在我和老罗从他老家回来的那个下午，我把小绵羊叫了出来，一快去市区里唯一舒服的地方，一个有很多草地的体育场。体育场四周是卖啤酒的打桌球的和露天卡啦OK。我提了两瓶啤酒走到草地中间，坐在草地上看着西边行将消失的太阳和围着跑道锻炼的人，不远处居然有个大爷赶着几只山羊吃草。
　　“还不快去打个招呼，你兄弟来啦。”小绵羊现在已经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了，可以随意打趣。唯一留下的痕迹是她流露出对事事无所谓的态度。
　　“去你的，你怎么不去啊。”
　　“我的放羊的！说真的，我有个青海的大学同学，他说可以帮我在青海找一个放羊的活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妈肯定不愿意。”
　　“那你妈想让你怎样？”
　　“她说你要么去复读要么跟着我做生意，她说反正都是为了钱。”
　　我听她说完就没再问下去。老罗一直呆呆地望着一抹红色天空。我们三个长时间的沉默，直到一家露天卡啦OK传出一首很老的粤语迪斯科。我丢下手中的瓶子，在草地上跳起舞来，稀薄的光线打在我脸上。我跟随着音乐忘乎所以，那些恼人的命运前途被我抛之度外，我胡乱的扭动身体蹦蹦跳跳，沉浸在自我陶醉的世界里。那一刻我似乎真的只是个舞者，音乐是我的灵魂。我向小绵羊伸出手，她迟疑一下，站起来跟着我的步子一起跳恰恰，我们都不太会跳，只知道大致的动作，摆手臂或者走岔步。然而激情在混乱的步子里迸发，我们随着音乐跳各种不知名的舞，不管它的章程，只要我们愿意，就随心所欲的跳。音乐结束的时候，我把小绵羊猛得一拽，她似乎也看过类似的镜头，于是转动身体，缠绕着我的手臂，和我面对面停住舞步。汗水在她额头闪烁金色的小点，小绵羊微微喘气，一脸幸福，直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