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乎是四环内最漂亮安静的马路上，我记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和一个北京姑娘走在这里，边走路边学乌鸦叫。忽然下起了暴雨，我毫无准备，被淋了个精透。该死的，为什么你对我这么不客气。
　　大雨十分钟内迅速结束，天空阴霾着。我在水磨社区邻近中关村北大街的一家山西面馆里要了份刀削面。三年来，它一直提供便宜美味的刀削面，从我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就不习惯它破旧不堪店面，但面的味道和破旧的门脸儿都不曾改变。

　　我顺着水磨中街走进满是小水坑的水磨社区。白糖罐还在，蓝羊书坊还在，西门酒吧还在，一年之前的夏天我常常去白糖罐和新换的主人聊天，但现在我连招呼都懒得打，没有丝毫兴趣关心什么独立唱片，那心情就像改头换面的“无处不在”洗头房一样彻底消失。往前再推三年，2004年的冬天，那个时候我青春无敌，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高中退学，来到北京，在附近一家新疆饭店端盘子，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只为隔天下午休息两个小时方便去白糖罐看杂志，念诗歌，听千奇百怪的唱片和店老板聊天，或者周末晚上去13club看演出，当时还没有D22，而嚎叫俱乐部时代也只是在谁谁谁回忆历史感叹青春的时候才出现在杂志上。

　　水磨社区现在新盖了更多的筒子楼，包租公们把挣到的房租全用在了盖房子上面，期望以此换来更多的钞票。我在街区转了两圈，沿途注意张贴的房屋出租广告，上门询问或者打电话，和我该死的心情一样，最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
　　于是我坐公交车到林大附近，那儿旁边也有个城中村，但比起水磨更像个治理不佳的小村庄。刚下过雨，加这里的地面还是土路，都处是黑色的泥潭，村口的公共厕所因为长期无人清理，臭气熏天。我走进店铺林立却质量不高的街道，向深处走去。我曾经听人说起过这里能租到便宜的房子，今天是第一次深入进来，发现这里出入的人员太过复杂。我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适合的房子。只得调头往外走，在能看得见公共汽车的马路旁，找到一家包子店，买了三个雪菜包子。这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今天是不可能租到房子了，妈的，怎么办。我上次离开北京时，把所有认识的在北京混的人的电话都删了。当时我下定决心，没有混得更好以前，再不要到这块土地。而此时，我想找一个能借宿的人家都麻烦了。旅馆是到处都有，但我口袋里的钞票却不多。

　　我蹲在下班人流匆匆的马路牙子上，搅尽脑汁企图找出一个能让我蹭一晚的人，结果无济于事。我只好坐上回火车西站的公交车，无论如何，得先把背包取出来。
　　公共汽车在北京漂亮的马路上缓慢行驶，搜狐大厦和附近的几座大楼已经点亮了照明灯，在无边的夜色里，白色点点萤光映衬在金属构架幽深的底色里，实在金碧辉煌。不管怎么说，这座城市还是迷人的，她寄托了太多人的梦想。突然我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武汉编辑，据说现在在北京一家网站上班，于是立刻翻电话薄，发现他的名字还存我手机里。我打了电话，居然没有停机，我给他发了条短信，说刚到北京，想在他家借宿一晚，几分钟后他回给我，你来吧，我在钱粮胡同。

　　日期：2011-7-7 20:35:00
　　我取出背包坐公共汽车到隆福大厦，王语已经在民航总局门口等着我了。人还是老样子，一脸青春痘特别可爱。我们之前的交流大多依靠电子邮件，仅有的几次见面也只匆匆在饭桌间流过。但王语人特好，一见面就要请我吃饭。
　　“你，你怎么又，又来北京了？”王语有点小结巴，说话声音软软的。
　　“我也没想到，世事难料啊。”
　　“那，那，那你还没吃饭吧，我刚好也，也没吃。不如先去吃，吃个饭。”
　　“好啊。”

　　王语带着我拐进东四北街，找到一家快餐店。今天叉烧饭打折，我们都点了它，而且还送可乐。
　　“我住的房子挺，挺，挺小的，只有十几个平方，你能，能睡下吗？”
　　“打个地铺，总能吧，我有睡袋，不麻烦的。”
　　“我，我觉得吧，你不如，不如去找个旅馆什么的。挺，挺，挺便宜的。”王语话里带话，但我铁定赖他了。
　　“你不方便？”
　　”方，方便啊，就是，就是怕你不，不习惯。”

　　“那就得了。”我对于欺负比自己更善良的人还是有一套的，“诶，你工作怎么样啊？”
　　“哎……哎……哎，瞎混。”
　　正好服务员把饭端上来，于是我开始专心致志的吃饭，不再和他谈论任何话题。王语在吃饭间隙，又给我提了好几个建议并诋毁自己租的房子。但我坚持要住他家，他没办法最后同意了。看着他一脸委屈的表情，我也挺难过的，觉得自己很他妈不是东西。想起老罗的话，有钱最好。
　　王语结了帐，我跟着他走进钱粮胡同，窄窄的小路上还有咖啡店在营业。我们走进一家四合院，在错综复杂的院子里小心翼翼躲避随地摆放的各式生活用品。最后王语在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门前停下。
　　“你家有人？”

　　“没，没，没，没人。我走的时候，把灯给，给开开了。”说着他把门打开。
　　我走进去，发现里面和院子完全是两回事，铺着地板，墙壁雪白。屋子里有张床一个书架一张写字台上面摆着电脑。
　　“地儿还挺干净的嘛。”王语听完嘿嘿笑了笑。我丢下行李，到院子里洗漱，走到胡同的公共厕所方便。当我回来的时候王语躺在床上看杂志。我找了块合适的空地，铺上报纸把睡袋放在上面。
　　“我累死了，我们睡觉吧。”
　　“好，好，好，好。”他一连说了四个好也没把话说完，“我得先把空，空调给开了，不然你盖着睡袋会热，热，热……”。王语打开空调，关上灯。我迅速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王语把我叫醒，他现在是个正常的白领，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我去胡同口买了豆浆煎饼带回来给他吃，没想到他一个劲说谢谢，好像我对他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看来他是比我善良。

　　我收拾好东西背起背包，和王语一起走出钱粮胡同迷人的早上，在东四地铁站分手。我大概地想了下什么地方可以租到房子，现在我有一整天的时间去做这件事情，如果天黑之前还办不到的话，我就真不知道该他妈的怎么搞了。
　　我没有坐地铁，选了辆公交车倒车去了小营。一路上我被自我沉溺的悲伤感情困扰，我到小营附近，不仅是为了租房子，更多的是想路过雍和宫星光现场路过北服路过樱花街，回忆回忆自己和北京大妞的爱情经历。我知道那儿可能压根没有合适的房子，我太他妈的多愁善感感情用事了，这样无非是想让自己像小文艺那样伤感一把。
　　我在小营转了一个上午，吃了无数的土，也没租到房子。天已经转晴，闷热无比，我站在公交站牌下，顶着鄙视的目光抽都宝，最后决定还是回水磨社区看下。
　　我坐公共汽车来到清华西门站，在去水磨社区的路上遇到一对五十多岁的中年夫妇，一脸憨厚的表情。看到我，那女的用极其友善的口气对我说，“小兄弟啊，我想问你打听个事儿。”我觉得此人眼熟，没走开，听她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