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绵羊抵达上海的那个早上，天气温热微微发闷。我带小绵羊随便溜达了一圈，无非是城隍庙外滩南京路之类的地方，和北京一样让她难过，到处是人，挤拥不动。傍晚，我们在老成都路坐上去青浦的汽车，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普安路上已经有高速大巴直达。汽车开到青浦花了两个小时，正好够赶上最后一班去朱家角的公共汽车。

　　小绵羊第一次来这样的江南古镇，夜幕时分游人大多已经散去，美周弄路口的银杏树依旧迷人，小街两侧古旧的建筑吸引了她的目光。一个骑自行车发型怪异的人从背后冲到我们前边，回头看了我们了几眼。我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却感觉出宿命的味道，这是我初次遇见达摩头的情形。
　　我们直接去了点蓝的咖啡店，小绵羊要了杯热可可，我要了杯清水。阿姨说点蓝人在苏州，过几天才过来。这些我都知道，所以点蓝让她新搬来朱家角的朋友安排我住的地方。我在等那人出现，忐忑不安。
　　达摩头来了，穿着尼泊尔之类的民族上衣，瘦瘦的身板儿，提拉着拖鞋，一副西亚农民打扮，衬着他天生的卷发却有一种道骨清风的气质。他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瞥着小眼打量了我一番。
　　“你就是点蓝的朋友吧？”语气很怪，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对。”我不知道该怎么寒婵，就只回答了他的提问。漕港河在我们身后的小桥下沉默地流过。

　　我试探问他：“你是画画的？”达摩头的气场很容易让初见到他的人产生类似的误解。
　　“没有，我就住在朱家角玩。”他看到小绵羊杯子里的饮料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走，去我一个朋友家吃饭去。”
　　“老鲁？”我还记得朱家角的一些人。
　　“对，去老鲁家。”
　　老鲁依河自得的小客厅里已经有五六个人围坐在饭桌旁，除了大仙和宋晓还有几个我没见过的人。老鲁依然风度有握，“诶，这不是小朋克嘛，又来朱家角玩呐。”
　　晚饭正好，一帮人开始喝酒聊天。我和小绵羊是人群中年纪最小的，很难插进他们的谈话，大多时候待在那儿吃菜发呆。
　　“这是你女朋友吧。”老鲁笑着对我讲，我点点头，他转而对达摩头说，“他们还挺有夫妻像的。”
　　“对，话都不多。挺好的。”

　　酒足饭饱之后，达摩头带着我和小绵羊过放生桥一岸，到他租的房子，那是一栋令人心弛的宅子。达摩头让我们住在二楼木质结构的房间，在古铜夜色里仿佛无意中穿越百年。
　　小绵羊的家人打来电话询问她离开北京之后的情况，她搪塞几句应付了不，答应立刻赶回家。
　　“你怎么办？”小绵羊无不担忧地问我。
　　“我不如就在朱家角待段时间，点蓝说她一朋友要办个音乐节，可能要人帮忙。而且我想，在这么舒服的环境里可以把以前半途而废的小说写完。”我找到了最好的借口。
　　第二天我和小绵羊在古镇白墙黛瓦流水小船间游走，不经意时天空下起了雨，朱家角在绵绵细雨中迷人欲醉。

　　“这里太美了，就是整天没事干。”小绵羊转头对我说，“你可别整天玩啊，要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我许诺着，心里一片慌乱。
　　当天下午我们到上海，小绵羊顺利地登上回去的火车。在开动前异常混乱的车厢里，我试图营造出即将离别的悲伤气氛，然而小绵羊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面无表情。这时我才发现，这趟旅行让她长大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向人撒娇的小绵羊了，她学了冷静，学会了思考，在她不露生色的表情里，已经下定决心，为自己的前途做下详细的计划。而我被她离开的痛苦困扰，揪心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