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本想把小帅扭过去，没想到小帅哭得太凄厉，把她镇住了。她看着小帅抽搐的样子，回想起这个孩子看见当面撞死小同学还高兴得吃了蜜似的，回想起周菲同流合污、诬陷纪律委员偷卡的种种劣迹，理所当然地认为小帅是个严重心理扭曲的孩子，没准这次还是为了王坤记他名字而耿耿于怀呢。这么有心计又变态的孩子我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刘老师心里想，她直接返回办公室，拨通孩子他妈的电话，没错，就是他妈的电话。

　　见到孩子妈孙吟，刘老师劈头第一句话是：“您孩子没什么病吧？”
　　孙吟不知道周菲哮喘这茬，虽说这话听起来刺耳，还是克制住没有发作出来：“我孩子挺好的。”
　　刘老师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没什么大事，上课说话被纪律委员记下来了，我说让他写检讨，他死活不愿意写，还哭，拦不住。我怕他别有什么……事，就把您叫了过来，看来没什么大事。”
　　孙吟蹬着自行车把小帅带回了家。路上，孙吟对小帅说：“有错就承认，你哭哭啼啼的有点男子汉的样子吗，咱们不怕错，错了要用勇气承担……”
　　小帅什么都没解释，因为在一开始母亲嘴里，他就是错的。解释得越多，会让人越觉得他在掩饰自己。更何况，孩子话的可信度怎么能比得过神圣的老师呢。小帅把委屈和冤屈咽进肚子里，也准备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第二天一早，小帅去得很晚。一进班级大门，就看见周菲抱着膀子意味深长地笑。
　　“怎么了？”小帅问。
　　“早自习，刘艳发现一只蟑螂，她吓了一跳，一脚把蟑螂踩死了。”
　　“踩死就踩死了，你笑什么？”
　　“她说蟑螂是害虫，就该死。”
　　“对啊。”

　　“那坏孩子是不是也该死？”周菲说。
　　“不知道……”小帅被周菲说晕了，他似乎分不清好和坏有什么分别。很多年后小帅才想明白，好是不损害别人的利益，坏是损害了别人的利益——好坏原来也由利益来分断。这个世界仿佛也只剩下三种人，智者做了好人还收了一手的利益；混蛋做了坏人才收到一手利益；愚者做了好人却什么都没得到。小帅最为费解的是第一种人，既然他们收了一手的利益，又如何做成好人的？

　　日期：2012-4-22 11:18:00
　　1.17 打人
　　烂在肚子里的事情没有必要吐出来恶心人，小帅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可是这件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一天早读课，王坤的妈妈就带着鼻青脸肿的王坤找到学校来了。小帅并不知道，两肋插刀的周菲在昨天放学后海扁了王坤一顿。孩子打架自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会带上头套，也没有携带任何工具，就是明目张胆地打，而且偏偏只打脸。最可笑的是，周菲在打完之后撂下一句：“别人问起来，就说你没挨过打。”就王坤那张被打得五颜六色、花枝乱颤的脸， 还能是被蚊子咬的？“东窗事发”之后，周菲对小帅说了一句特别有哲理的话：“嘴巴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只能用拳头解决。”无独有偶的是，十几年之后，当二十一岁的周菲和每每某女人办完事情，总要说上一句类似的话：“上半身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只能用下半身解决。”而那时，周菲和小帅早就没了任何联系。

　　言归正传，周菲的好心却没有办成好事，因为事情在传递的过程中总会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偏转。比如，真实情况是周菲打了王坤；到了王坤嘴里变成了马小帅唆使周菲殴打王坤，到了刘老师嘴里变成了马小帅和周菲一起殴打了王坤。然后……刘老师把自己嘴里的话原封不动地传递给了孙吟，孙吟也分毫不差地传递给了马建洲。夫妻二人将此事件定性为恶意报复，于是马小帅挨了整个童年最劲爆的一次打。

　　不过马小帅没落下一滴眼泪，就算眼圈里湿润地一直打转。马建洲甩了小帅很多嘴巴子，直到甩得累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你还学会打击报复了，现在我打了你，是不是以后你就敢拿刀把你老子捅了？”
　　马小帅没吭声。
　　“你跟谁学会的打人！”马建洲一脚把小帅踹倒在地上，“给我跪下！明天就给我回去认错。”
　　马小帅拍拍屁股，爬了起来。
　　“我让你跪下！”马建洲又给了小帅一脚，“没听见吗！”
　　小帅憋着气，忿忿又爬了起来。

　　不过父马建洲第三脚让小帅再次磕到地上：“还给我倔！”
　　小帅踉踉跄跄，再次爬了起来。
　　马建洲放弃了用脚，一巴掌扬起来。小帅没有躲闪，反而拧着头往上迎。马建洲软了手，咬咬牙，没忍心下手，可怒火没发出来始终憋得慌，他四周瞥瞥，全是用钱买的东西，也舍不得，一狠心“啪”甩了自己一嘴巴子，扇得一边脸不协调的通红：“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生了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不中用的……不中用的东西。”说完，马建洲眼圈开始发红，抓了烟盒打火机摔门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一直在门外不敢看小帅挨打的孙吟终于发现了事情不对劲了，一把抓住马建洲。
　　“你别管我！你他妈别管我！”马建洲推开孙吟，“谁都他妈逼的别管我！”
　　马建洲每一步都带着狠劲走出了出去，只剩下孙吟看着那星星般的烟卷火光渐渐熄灭。马小帅伫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第二天，他在商店卷帘门上看见了个又大又红的“拆”。
　　马建洲从高楼耸立的城市回到平静的村子里，坐在新修的房子里，看着父亲的遗像和飘荡的香火，他想了很多事。自己是个男人，却要跟着老婆寄宿在岳父要来的商店里，每天都感觉寄人篱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座城市里来，也许因为宅基地被人骗走了，也许自己和孙吟的工作都丢了，也许和家里人有了些矛盾，也许只是面子，拿着城里人做生意的幌子在家乡父老面前撑撑脸。回头看来，并不是这个村子有什么不好，只是自己和孙吟从来总要把自己看高一等，就算在城市里吃再多的苦，也要活出高人一等的姿态了。要不然干嘛花这么多钱在老家盖一套这么大的房子，就老父母住，还有谁住呢？更可悲的是，房子盖好没多久，父亲就去世了，只留下母亲一个人住这两层楼，八间房。而在城市里的自己一家儿女还没有一个立命的场所。

　　店里生意不错，能挣到点钱，日子也便将就着过，自己一没学历二没技术的，年纪也快四十岁了，哪还有什么做事业的心思。原想着能在城市里买套房子，就此定居下来，等小帅结婚了，小然嫁出去了，便了了心思，死而无憾了。现在店是黄了一半，盖房子、父亲生病去世，也没多少存款。身为一家之主的自己连个像样的生计都没有，怎么过活？就算别人没当面说，马建洲怎么能不知道别人怎么在背后戳他脊梁骨：店是老岳父要的，住的房子是老岳父要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孙吟操办的，挣了钱了不想着在城里买房，非到乡下盖个小楼臭显摆，连看个店面都隔三差五跟人吵架，和废人有什么区别，孙吟怎么嫁了这么个不中用的男人！真窝囊，是真窝囊啊，马建洲心想，我干嘛在城里受着窝囊气，在村子里种自己的二亩闲田，又能怎么样！

　　日期：2012-4-22 12:12:00
　　1.18 和好如初和分道扬镳
　　在马建洲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孙吟从店里带了几包豆奶、一箱乐百氏和一筐鸡蛋给王坤的父母道歉。马小帅也去了，就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一个月后，马建洲去驾校学了开车。拆迁队的效率没有马家想象的那么快，血红的“拆”字足足挂了将近半年才动工。而那个时候，马建洲已经买了辆二手面包车，开起了出租车。在小帅外公的周旋下，学校领导决定新建个门面，倒不是小帅外公有多么大的能耐，而是孙吟开出的租金足以让学校一年之内回本。生活比往日辛劳了一些，不过还是一片光明。

　　马小帅在学校里的日子依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自从顶撞老师之后，小帅显然被所有人孤立了起来，除了臭味相投的周菲。不过现在小帅和周菲再去那片废弃工厂的时候，要偷偷摸摸的了。因为妈妈孙吟从刘老师口中得知：周菲才是带坏小帅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