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的残雪混着空气中的灰尘，又经过几番冻化，早已变成黑灰色。林小鱼就踩在这样的雪上，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没一会儿，雪水就打湿了她的鞋子，但她仿佛没注意到一样，上课的预备铃已经响过了，她也不理，只是这样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晃。她身后有规律的咯吱声来自可中。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
　　林小鱼从来都没想过要把事情告诉可中。真相对可中的打击肯定不小，所以她宁愿选择自己承受兔子的背叛，而没想过和任何人分享，尤其是可中。
　　可中沉默是因为他回忆起他前几次看到林小鱼那样凌厉可怕的眼神，都是在她动手之后。一次打了何卫东，一次打了张桐。这次她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兔子“周梅慧”，明明白白地拉开了距离。媛媛不过说了她一句，她的那种眼神就又回来了。他相信林小鱼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相信林小鱼今天只是借机发作对兔子的不满。不过小鱼平时和兔子很要好，为什么突然闹翻了？又为什么不说清楚？小鱼到底在警告兔子什么？

　　日期：2012-10-4 8:50:00
　　而兔子到底做了什么？
　　课间的时候，秦风来找可中，寻思可中能从小鱼口中套出什么。不过可中只是苦笑着摇头。
　　“女生真麻烦，都高三了还有心情闹矛盾。”秦风向可中抱怨了一句，他当然不愿意看到兔子和林小鱼不愉快。“不过兔子也够奇怪的，你们走了她就一直不说话。”
　　“这件事要不就是和你我有关，要不就是和媛媛有关，否则林小鱼不会那么含糊，兔子也不会什么都不说。”可中想了好一会儿，理清了思路，说了这样一句话。
　　秦风的脑中则想着，林小鱼从来没有因为小事和他们中的任何人红过脸，今天如果不是真的气急了，绝对不会当着他们几人给兔子难堪。所以他和可中的疑问是一样的：兔子到底做了什么？
　　日期：2012-10-6 9:40:00

　　高考
　　林小鱼总是选择性地忘记不愉快的事情，所以高考后她只记得两件事，一件是得知分数时，她走上阳台，静静地哭了一个下午，而可中就在自家的阳台上站着望着她，陪了她一个下午。另一件是和在秦风在楼下东聊西扯到夜里十一点。
　　对于五个人而言，每个人的成绩都不尽理想。而林小鱼的发挥尚不及平时的十分之一，仅仅过了重点线二十几分。
　　所有考不好的人都会有预感，知道自己的最终成绩大概是什么水平，所以同学们高考结束都在欢庆胜利的时候，她就坐在一边看着那群人，仿佛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她甚至不愿意参考标准答案估算分数。查分那天她一个人在家，听到电话查分结果的时候她并不是很吃惊，只是自己向自己点点头。高中三年，不过如此黯然收场。
　　高中生的可悲在于他们会有机会凭借一夕的超长发挥跃入龙门，也可能因为最终的失利而让三年的努力和成绩付诸流水。
　　纽约市沙雕还摆在阳台上，林小鱼特地做了一个玻璃罩，避免沙雕沾上灰尘。当她看到这个沙雕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对于高考成绩有些无所谓的态度都是假的。她比谁都怕考不好，比谁都担心去不了北京，比谁都害怕不能再和几个人在一起。说到底，她害怕的是散场。
　　日期：2012-10-8 19:11:00
　　曾经她生活中的全部都是学习，除了看小说和用功读书，她没有自己的乐趣，没有自己的生活。她固然聪明成绩好，但是同样认为生活无聊到爆。对人生有些看透，觉得孤独无人懂。
　　这样的人，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就不会轻易放手了。早在自主招生时，他们就约定大家一起去北京。这样他们就还能在同一个城市，随时想念，随时相聚。
　　她目所能及的不远处，是可中的身影。他也站在阳台上，看着林小鱼的方向。林小鱼觉得自己在哆嗦。虽然阳光此刻就照在她身上，但是从内心生发出的寒意冻住了她，双脚似乎只是勉强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过去的种种像旧电影一样一幕幕重演。她想起秦风被打，想起她和张桐的几次交锋都有大家的保护，想起她拉着媛媛的手疯跑，想起那次生日大家给她的惊喜，想起他们一起筹划的联欢……

　　过了很久她才发现自己在哭。
　　原来所有的路都有尽头，没有什么天长地久。
　　可中曾经陪着林小鱼在雪地里晃过一个钟头，如今，他就站在自己家的阳台上，看着林小鱼的伤心一滴滴地掉下来，摔得粉碎。
　　“哭吧，哭出来吧，没事的。”可中在心里默默跟阳台那头的林小鱼说。他分担不了她的心痛。他不想打电话给他，因为他说不出安慰的话语。他来阳台只是来看看林小鱼会不会刚好在这里看书或者远眺几分钟休息眼睛，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他只想让林小鱼知道，他就站在这里陪着她，就像那次他在医院里哄着她卸下她的防备，就像那次他默默地在阳台上数着秒用手电筒的信号给林小鱼生日祝福，就像那次他在雪地中和她一起一圈圈地来来回回。

　　日期：2012-10-9 19:30:00
　　遥遥的方向有一束阳光不停地晃着她的眼睛，她有些不适地抬起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才看到可中手中拿着一面小镜子，把光打在她的脸上。
　　“哪怕天塌下来，我都在你身边。”他不用说什么的，她都懂。
　　林小鱼的成绩不仅对她自己是一个很大的震动，家里人和长城中学的师生都不敢相信。舆论从来都不是好东西——舆论往往具有一边倒和偏执的特点，舆论的声音从来都是选择题，非此即被，非生即死，没考好就只能复读，去了烂大学就没有未来……
　　长城中学的教务主任邱迟甚至已经把开给林小鱼复读的条件都准备好了——免费复读，免费的宿舍和餐补。但是林小鱼婉拒了。没什么比一年的时间更重要，没什么比和朋友们一起上大学更重要。

　　长城中学虽然希望林小鱼复读，但是并没有大力游说。不过林怀仁就不一样了。林怀仁的态度非常坚决：一定要复读。他从没试图和林小鱼说过他的理由——林小鱼读不读清华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女儿的自信心的重树。他暗自觉得高考的失利对林小鱼而言是很大的打击——哪怕她嘴上不承认。他希望复读一年的韬光养晦能让林小鱼重新找到那种所向披靡的锋芒。

　　但是他没想到林小鱼会固执地说不。父女两人在客厅里一直沉默着，谁都不愿意解释自己决定背后的理由。
　　日期：2012-10-10 19:07:00
　　“小鱼，如果你真的不想复读，爸爸就不勉强你了。”
　　林小鱼心里一惊。林怀仁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似乎饱含了被岁月狠狠地刻蚀后显出的苍老，同时又有为自己女儿的担心。
　　“你本科毕业就申请出国吧。”林怀仁接着说道。

　　林小鱼心里是无限的不忍。他们父女以前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争执过，每一个分歧都可以相互沟通解决。这一次，既然林怀仁做出退让，既然不复读是林小鱼的底线，那么林小鱼没有理由不答应。
　　“好。”
　　她知道，她答应了林怀仁的不是去留学，而是和朋友们分别两年。只不过，这次分别被推迟了四年的本科时间而已。
　　她别无选择。
　　填写志愿表并没有花费林小鱼太长时间。不过她从重点院校一直填到最后的专科学校，这些学校的共同点就是都在北京。填好了志愿表，她就坐在书桌边愣神。她不觉得委屈，不觉得不公平，只是觉得心中有遗憾。她习惯了第一名，习惯了做焦点，而现在的她在同学和老师眼中更像是落难的老虎，每时每刻得到的都是怜惜和同情。她最恨这一点，但却只能默默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