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手--70后凄美的救赎与自我救赎的故事》
第7节作者:
大别阿郎
老师更生气,又命令道:“钱阆,把手伸出来,不准缩回去。”我又伸出手。竹条带着风声,我缩得更快,又没打着。试了几次,都没打着。当然老师没有敢把我往死里整。他就是我家邻居,还是我父亲的堂兄弟。而且体罚学生本来就不对,他也不敢太过份。老师改变了方法,把我门外拉。一边拉,一边说:“好,你到外面站着。”我不肯,双手扣着门框。老师用手掰我的手指头,掰起食指,其它手指还抓得牢牢的。再掰中指,食指又扣上了。僵持了几分钟。老师无计可施。他抓起我的两条腿,使劲拉扯,我死命地扣着门框不放。门框吱吱哑哑,几乎脱框而出。
老师肯定是气疯了。他说:“好,你不出去。我们出去,你就在教室里过夜吧。”他放开我,对全班同学说道:“现在放学了,你可以回家了。”上午才上一节课,就放学回家,校长就是校长。同学们背起书包,陆续走出教室。老师把我往教室里推,要锁上门,真的要把我锁教室里。我当然不依,你们放学我也放学。我又死死地扣住门框,不肯进去。如此反复两次,老师累了。宣布那节课自习。
日期:2015-04-02 20:01:19
第5章 枪手(2)
尽管我比较任性,我还是不班上被打手心,罚站最多的人,充其量,我只能排第二。第一名无可争议地是汪顺安同学。他被罚的原因是:作业。他有时不交作业,有时交空白作业。有一天,我看到他拿着玻璃弹子,很漂亮。
“汪顺安,你把玻璃弹子给我,我帮你做作业。干不干?”我灵光一现,就讲出这么一句机智的话。
汪顺安跟我的年纪一样大,一幅老实巴交的样子。他走路的时候低着头,慢吞吞的。你跟他说话,他半天也答不上来。有一次我问他的裤子为什么湿了,他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在讲什么。小汪的功课很差,什么都不会。打那往后,放学的时候,他会悄悄地把作业本塞给我,脸上带着笑,很腼腆的笑。有时候还会再塞我一分二分硬币。有时是一盒清凉油。有时是一块橡皮,或者半盒防冻伤的润肤膏什么的。当然,大部分时候什么也没给。
农村的孩子,即使是一年级年仅七八岁的小学生,在放学之后,总是有太多重要的事情去做:比如到后山上把牛牵回家;去山上捡柴火;去半里路外的菜园里拔几根蒜苗;背着粪箢箕粪耙子去捡猪粪……反正不会跟城里孩子一样被差遣上街打酱油。吃完晚饭,在昏暗的柴油灯下,把书本摊放在油腻腻的大方桌上,半蹲半坐在高高的靠背椅子上写作业,实在不是一种什么愉快的经历。冬天,屋里寒冷潮湿,即使穿着厚厚的棉袜棉鞋,把脚伸进一个小火炉里,手指还是冷啊,冻得僵硬,握不住笔。跟大部分孩子一样,一到冬天,我的手都会生冻疮;夏天,成群的蚊子对着灯下写作业的我们轮番叮咬;春秋两季,气温舒适,却成了农忙季节,全家老小都很忙,有空坐下来的时候,都困得想睡觉。
我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做作业的,而且还是双份。跟现在的孩子比,我们的作业并不是不太多,就是抄写生字生词和做算术题。我写完自己的作业,再替汪顺安写。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比较认真。后来,我开始偷懒。特别是抄写生字,一遍一遍地重复,好枯燥。我就在汪顺安的小字本的格子里画圈圈。一个圈代表一个字。要是有一天学习了10个生字,老师要求一个生字抄写一行。小字本14个字一行,那么我就会为他画10行,一共140个圈圈。第二天上课前交给他,他看也不看。
记得一年级,都是自己把作业本放在讲台上。语文作业一摞,数学作业一摞。有的同学,作业本因为浸了一大片柴油或是稀饭,或者是写得极其不认真,就会把作业本塞到一摞作业本的中间。老师也要干农活。他一般在我们自由朗读的时候,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开始几本批改得还比较认真,看到中间他也烦了,累了,作业或作业本有什么毛病,他并不太在意。一堆作业快批改完了,他又会认真起来,又会变得比较挑剔。这个公开的秘密,除了汪顺安,大家都知道。所以,要想少惹上麻烦,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作业本塞在中间。
汪顺安不知道这个秘密,也就掌握不了我们交作业本的“技巧”。他总是毫无心机地把作业本放在最上面。结果,老师总是会先发现汪顺安的作业有问题。老师责问汪顺安为什么不写字,总是画圈,他就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在讲台一侧。老师有时罚他站在教室外面,甚至是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出教室,或者罚他放学后扫地。他绝对不会把我供出来,也没有对我讲过一句怨言。就这样,我给他当“枪手”,他给我报酬。
寒假期末考试前一天,他竟然给了我5分钱,一枚崭新的5分硬币。5分钱可以买到一颗生鸡蛋!或者买三颗姜汁麦芽糖,或者两个小鞭炮,或者一块橡皮,或者一片口香糖……那5分钱害得我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第二天,期末考试,下着大雪,天地一片白茫茫的。教室前面的水田完全被大雪覆盖,像一马平川;教室东面向阳山坡上的松枝上堆满积雪,树身枝桠下都挂着冰凌;教室北面的窗户钉了两层厚厚的塑料薄膜,还是能听到风声呜咽。一开口讲话都能啥出大团的白气。大队学校派来一位监考老师。我们的老师在教室前面生起了一堆火,跟监考老师围坐在火堆旁边,一边抽着劣质的卷烟,一边扯东扯西地聊天。
老师用粉笔将考试题抄写在黑板上,每人发一张白竹薕纸作为答题纸。我故意把自己的答卷给汪顺安看。他的手也冻得通红,手里虽然拿着笔,一个字也不写。哦,对不起,我忘记了,他根本就不会写字。天气很冷,我的手都冻僵了,我想赶快回家。可是……最后,教室里只剩下4个人:汪顺安、我、监考老师和我们老师。
那位监考老师看起来很凶,我答完试卷后,迟迟不敢替汪顺安答卷。我语无伦次地对汪顺安说:你自己答卷吧。我不敢……我……我要交卷了。汪顺安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嗫嚅着,乞求着。监考老师把手腕抬得高高的,看了看手表,又看看我们俩,说时间不多了,赶快交卷吧。然后,又指着我,“你在干什么呢?题都答完了吗?”我说:“答完了。”“那为什么不交卷?”监考老师严厉地追问道。“我现在就交卷”。说着,我拎起书包,走上讲台交了答卷,然后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教室。
天空是铅灰色的一片。远近的山黑白斑驳,白的是雪,黑的是松树。脚下的积雪咯咯吱吱地响。一口气在雪地里深深浅浅200多米,走到村东的山坡上,下坡就进村了,我不敢回头。我感觉到汪顺安那可怜巴巴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尾随着我。回到家里,我仍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从身后投射过来,让我如芒刺在背。
我想把5分钱退还给汪顺安。放寒假前返校拿成绩单的那一天,我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枚硬币,站在教室门口朝汪顺安村子的方向张望。他没有来。那个冬天特别地冷,我们村的池塘似乎连底都冻上了。第二个学期开学了,他还是没有来。事实上,打那以后我再没有见到他。
后来,我才知道汪顺安父母是表兄妹,是三代以内的近亲婚姻。他们家生育了三个孩子:老大四五岁时变成了傻子,不会讲话,不会走路,生活也不能自理。汪顺安排行第二,就在那年冬天,他也瘫痪了。再后来,他的弟弟,一个聪明活泼的、非常懂事的帅气小子十二岁时也跟两位哥哥一样。
汪顺安没有通过考试,他被淘汰了。汪顺安的父母面对婚姻的考试,他们的答卷也是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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